天外恩仇
坐在那豪华之极的大厅中,穆秀珍不舒服到了极点。而更令得她不舒服的,便是那件裁剪得十分合身的长衫,那种过份斯文的装束,和穆秀珍是极其不相配的,她觉得那几乎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件囚衣。而她如今既然穿了这样一件衣服,当然和坐牢差不多!
只不过所有的一切,比起那么多对准了她的目光,和那些窃窃的私语,听不清在讲些什么,但是又明知是在对她评头品足来,却都可以忍受的了。
穆秀珍的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已是她第十六次叹气了,没有办法,为了马超文,她应该忍受一些,不要出他的丑。
穆秀珍如今,是在马家的大客厅中。
马家是本市的富豪,是世家,凡是那样的家庭,总是有许多数不清的亲戚的,什么三姨妈,表姑姐,大契妈,六叔婆的,穆秀珍早巳听得昏头昏脑,根本记不得那么多,她只是看得到,在这大厅中的人,至少有五六十个之多,全是亲戚。
今天,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日子。
对于穆秀珍来说,今天的日子尤其重要,因为今天是马超文学业成功,得到了外国一家大企业高级工程师的聘书,载誉归来的日子。
她将和这些人,一起到机扬去迎接马超文,然后,再回到这大厅来,届时,将会有更多的客人,而马超文就会当众将一枚订婚戒指套在她的手上。
简言之,这是穆秀珍正式订婚的日子。
这时,还未曾出发到机场去,穆秀珍只得装出端庄的样子来坐着,接着各色各样的眼光。她又叹了一声——那是第十七次了,然后,她只好不断地去想和马超文相识的经过,来渡过那段难堪的时间(马超文和穆秀珍相识的经过,全在“神秘高原”一书之中)。穆秀珍早就知道这一段时间不是好过的了,是以她曾央求木兰花来陪她,木兰花本来也答应了的,可是偏偏天还没有亮,高翔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将木兰花叫走了。
于是,穆秀珍只好一个人来这里了。
幸而马老太对她十分友善,而接飞机的时间又到了,她登上了那辆大房车,车厢中只有马超文的父母和她三个人,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和马超文不见面,已有将近一年了,他变成什么样子呢?穆秀珍心中不禁想着,她芳心感到丝丝地甜蜜,同时,马超文回来,她一和马超文宣布了订婚,有一件近日来使得她烦恼无比的事,也可以迎刃而解,不会再麻烦她了。
那件事,便是云四风对她的爱情。
云四风毫无疑问是一个十分英俊、有为、机智、风趣的青年,是值得任何女孩子为他心醉的,但是穆秀珍却拼命在逃避他。
马超文回来了,云四风自然不会来痴缠了。
而且,穆秀珍也计划好了,她要马超文放弃那份外国企业的聘书,仍然住在本市,因为穆秀珍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城市。
在他们的汽车之后,全是各种名贵的汽车,那豪华的车队,足有十五六辆车之多,一起驶进了机场,可是,当穆秀珍才一跨下车子的时候,她便觉得机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头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急匆匆地走来走去。
而且,几乎所有的人,都带有一种黯然的神色,有几个妇人,甚至在低声啜泣,在大堂的主要办公室门口,围满了人。
马超文的父亲,马多禄绅士的企业中,就是有一家航空公司的,他当然是这家航空公司的董事长,而他在离家前也已通知了机场的航空公司代表。
是以,当马多禄夫妇和穆秀珍一跨出了汽车之后,立时有两个人迎了上来,鞠躬如也,道:“马董事长,你大驾来临了。”
马多禄肥胖的身予略转一下道:“什么事?”
他分明也看出机场的情形十分不对头了。
“这个……”那两人互看一眼,“这个……”
“什么事啊,快说!”穆秀珍忍不住了。
“没有事的,马董事长,预定在半小时后到达的,自欧洲来的班机,就是二少爷搭的那一班,在半小时前,突然失去了联络。”
“什么?”马夫人尖叫了起来。
马多禄的身子也抖了起来,其余的亲友,有的惊呼,有的尖叫,本来已经乱的机场大堂,这时更乱了起来,穆秀珍道:“快,快到办公室去!”
“让开!让开!”马多禄挥动着手杖,向前直冲了出去,围在办公室的人,一齐让了开来。
马多禄用手杖敲着办公室的玻璃门,里面的职员连忙将门打开来,办公室的气氛更是紧张,电报机在“得得”地响着,几个职员不断在听着电话。
办公室的几个高级职员迎了上来。
马多禄略挥着手杖道:“我儿子怎么了?”
“不知道,马先生,令郎和其他一百七十名名旅客,如今的命运究竟怎样,我们无法知道,飞机在半小时之前失去了联络——”
高级职员讲到了这里,两个职员从无线电报机前站了起来,他们的声音在发抖,叫道:“主任,最近的消息来了,是一艘美国巡洋舰上发出的。”
那高级职员一手抢过了电报纸。
那张电报纸在他的手中抖着,“簌簌簌”,“簌簌簌”,而这也成了偌大的办公室中,唯一的声音,空气紧张得像凝结了一样。
终于,那高级职员抬起了头来,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讲话,可是他却张大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穆秀珍实在忍不住了,一伸手,将电报纸抢了过来。
她的目光,迅速地在纸上移动着。
突然之间,她脸上的血色消失了,她的双耳之中响起了嗡嗡声,她双眼睁得很大,可是在她眼前的那些人影,却开始模糊了。
终于,她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向地上倒去的,因为在她眼前一发黑开始,她便己然失去了知觉,突然昏了过去。
※※※
穆秀珍足足昏迷了二十四小时。
在这二十四小时中,报纸一共出了三次号外。
这三次号外,都是为了那一班巨型客机,从欧洲飞回本市途中,在将要到达本市之前大半小时,在海上突然爆炸而出的。
那巨型喷射客机的一切设计,全是极其完善的,而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恰巧有一艘美国海军的巡洋舰在海面上航行,有一百多人是目击爆炸发生的,甚至还有三张照片,被拍摄了下来,显示的是飞机从猛烈的爆炸之后,碎片坠落的情形。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机上近两百人,是绝无可能生还的,因为爆炸一发生,整架飞机都成了碎片,那当然是猛烈的定时炸弹在空中爆发的结果。
而这项新闻,在本市特别轰动,是因为机上一百七十余名搭客之中,有着本市豪富之子,马超文之故,再加上马超文又是女黑侠穆秀珍的未婚夫!
这些报纸的号外,和航空公司的混乱,街头巷尾的谈论,庞大的调查团的组成,这一切,躺在医院中的穆秀珍都是看不到的。
医院中是十分之恬静的,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墙,几乎一切全是白色的,在穆秀珍渐渐有了知觉之后,她睁开眼来,所见到的就是一片白色。
渐渐地,她才看到了在她的床头,另外有两个不穿白色衣服的人,她看清了,坐在她床头的,是木兰花,站在木兰花背后的是高翔。
穆秀珍从来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这时候,她一看到木兰花,还未曾开口泪水便已直涌了出来,她一面流着泪一面哽咽着叫道:“兰花姐!”
随着这一声叫唤,她的泪水出得更急了!
木兰花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安慰一个小女孩子似地安慰道:“别哭,秀珍,别哭。”她一面讲,一面不得不抬起头来。
因为她自己也几乎要忍不住了,她的泪已流了出来。
但如果这时她也哭了起来,秀珍只怕又要哭昏过去了!
木兰花竭力忍着泪重覆道:“别哭,别哭!”
可是穆秀珍却一直在哭着,直到医生来了,替她把了脉注射了一针,她仍然在哭着,木兰花转过头来,看着高翔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
高翔吸了口气,俯下身来低声道:“秀珍!”
穆秀珍泪眼模糊地望着高翔,高翔叹了一口气,道:“秀珍,我不是来劝你,马超文死了,他一定是死得绝无痛苦的,因为飞机一发生爆炸,立时成了碎片!”
“高翔!”木兰花连忙阻止高翔。
可是高翔却向木兰花摆了摆手,继续道:“秀珍,马超文死了,你当然是伤心的,请相信,我们也一样地伤心,因为他是一个极有为的青年——”
高翔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道:“可是你想想,当美国如此杰出的总统,突然被人狙击杀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在他的身边,这又是何等样的悲痛?那勇敢的女人也忍受下来了,你不要哭了,你要是再哭,就比不上一个外国女人了!”
高翔的话总算有了效,穆秀珍渐渐止住了哭声,然后她又接受了一针注射,她将自己的头埋在柔软的枕头之中,在药力发作之后,睡着了。
在穆秀珍睡着了之后,木兰花和高翔才互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高翔来到了病房的门口,拉开了门,门口有一个年轻人坐着。
那年轻人的手中,捧着一大束黄色的郁金香。
他坐在门口,已有十多小时了,他是云四风。
高翔看到了他,又不禁叹了一口气,道:“云先生,你还是回去吧,在她如此伤心的时候,你出现在她的面前,是不适合的。”
云四风的神情,十分憔悴,他站了起来,道:“高先生!你这样说是不公平的,我是她的朋友,在她如比悲苦的时刻,我为什么不能看她?”
高翔将手按在云四风的肩上,道:“请相信我,朋友。”
云四风低下头去,半晌才道:“她怎么样?”
“她睡着了。”
“那么,允许我将这束花插在她床头的花瓶中,她宣和我说过,她最喜欢黄色的郁金香,她还说,有一天她如果到荷兰去,一定要在黄色的郁金香田中打滚的。”
高翔又叹了一口气,才道:“好吧,可是别吵醒她。”
云四风点着头,高翔轻轻地推开了门,云四风走了进去,他在床前站了约有半分钟,看他的神情,像是好几次要开口讲话。
但是他终于忍住了未曾出声。
他只是将那束美丽的花,插在花瓶中,然后,低着头,走了出去。木兰花向高翔道:“你管你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她就可以了。”
“不,”高翔固执地摇着头,“我要和你在一起。”
“别傻气了!”木兰花知道高翔的心意,是以才这样回答他的。马超文突然死了,这突如其来的恶耗,都使他们感到人生的无常!
也正由于他们想到了人生的无常,所以高翔才会不肯自己回去,因为他更想到两个相爱的人要是能够经常地聚在一起,那实在是一种极大的福份!
木兰花虽然在说高翔傻气,但是却也没有再要他离去,那是因为她的心中,也有着同感之故,他们紧紧地握着手,心头沉重。
穆秀珍是在第四天早上出院的。
当她神色憔悴,幽郁地走出医院的时候,实在使人难以相信,那就是活泼好动得半分钟也坐不住的穆秀珍。车子驶到了家中,木兰花在穆秀珍一坐在沙发之中的时候,便将一大包东西,递给了她,道:“秀珍,这里一共有一千另四十七封信。”
穆秀珍睁大了因为她消瘦了许多,而看来更大的眼睛,声音喑哑地问:“一千另四十七封信?。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这几天来,人家写给你的信,本市来的信最多,但是也有许多是外地来的。记得那个长发的阿拉伯小女孩阿敏娜么?记得那个蛙人部队的队长么?记得纳尔逊么?几乎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有信寄来给你,我看,你看这一千多封信,也有好几天看了!””
穆秀珍皱了皱眉道:“谁耐烦看那么多信。”
“你必须看,秀珍,不管写信给你的人,你是不是认识,但是你都要看,因为写信给你的人,都是关怀你,安慰你,鼓励你的。”
“有那么多信,看来,我倒像是一个风头人物了!”穆秀珍掠一掠头发,发出了凄然的一笑,令木兰花和高翔两人看了心痛。
穆秀珍果然依照木兰花的劝导,开始拆阅这些信件,她渐渐地为信中恳切的关怀感动了,每一封信,她都至少读上两遍。
在那些信中,她知道自己好几次出死入生,和歹徒匪党作对,是得到广大的人支持的,这些人平时不出声,但一旦当她遭到了巨大的悲痛之际,都都给她以无比的精神上的支持!
木兰花看到穆秀珍已被那许多信所吸引,她才松了一口气,向高翔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慢慢地向花园之中走去,一出了客厅,木兰花便问道:“这两天,你不是以本市警方高级人员的资格,也参加了飞机失事调查团么?可有什么结果?”
高翔回头向客厅中看了一眼,看到穆秀珍坐在沙发上,几乎一动也不动的背影,才满脸悲愤地道:“有,最近的一次会议中,已经由某国的代表证实了一件事,他们国家的一个高级情报人员,也在这架飞机上,相信计时炸弹是为了对付那个情报人员的。”
木兰花紧紧地咬着牙,道:“可是却害了将近两百人!”
“是的,放计时炸弹的人也太卑鄙了,那个高级情报人员,曾在中东活动,他是带着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件在身边的。”
“文件的性质怎样?”
“和石油的纷争有关。”
“那么,就是说,放置计时炸弹的,是那国家敌方的特务了,是不是?有关方面有没有就这一件事,做出进一步的调查?”
“有的,调查正在进行中,一个庞大的潜水团,正在失事飞机的堕毁地点,搜寻飞机的碎片,但是调查团中,那个国家的代表,却认为事情不会是敌对国家的特务,亲自所为,而是他们委托了“小孩”进行的,因为事前几乎毫无线索可查。”
木兰花呆了呆道:“什么意思?“小孩”?”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小孩”是由英文“KID”这个字而来的,而“KID”是“Killindark”三个字的第一个字母,这个组织,专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杀人,他们虽然挂着一个动听的名称,但却是一个暗杀组织!”
木兰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低声些。”
高翔会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们两人这时的交谈,如果给穆秀珍听到了,那么穆秀珍一定要去找那个“小孩”暗杀团来算帐了,而以她如今的精神状态而言,是不适宜如此的。
高翔又道:“这个暗杀团的活动范围不广,大都在中东一带,你还记得班奈克这个人么?”
“当然记得,我和秀珍几乎死在他手中的!”(班奈克的事,请阅“杀人奖金”一书。)
“那个国家的代表说,班奈克也曾是“小孩”中的一员,简言之,“小孩”中,每一个人,都是暗杀的专家,但是人数却也不会太多。”
“他们在中东方面活动……”木兰花立时想起了她的阿剌伯朋友萨都拉来,萨都拉是一国总理,或者有“小孩”的资料。
高翔像是知道木兰花在想些什么一样,他摇着头,道:“兰花,这个“小孩”,比任何团体更隐秘,大约有二十个以上的情报机构,正在想知道他们的秘密,但至今为止一点结果也没有,所以……有关调查团的事,最好别再向秀珍提起了!”
木兰花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忽然听得穆秀珍高叫了起来,道:“兰花姐,高翔,你们快来看啊,看阿敏娜送了什么给我!”
木兰花和高翔连忙奔了进去,只见穆秀珍的睫毛之上,仍然有着泪水,可是她脸上,却也几天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笑容。
她的手中,拿着一张慰问卡。
那张慰问卡是自制的,卡上画着一个人,正在哭,那是小孩子画的,在哭的人的样子十分好笑,而在那哭的女人之旁,则是贴上去的一张相片,相片是一个长发阿拉伯小女孩,指着那画的女人,旁边有一行字,道:“再哭,我就要笑你了!”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也看得笑了起来。
可是,穆秀珍在跟着他们笑了几声之后,便突然停止了笑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信,道:“兰花姐,飞机为什么失事的,有调查结果么?”
“没有,”高翔抢着回答:“只知道是突然发生了爆炸,由于零星的残骸,一起跌进了海中,蛙人正在打捞,也未曾有结果——”
高翔本来是想竭力令穆秀珍不要再想这件事情的,是以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也全都瞒了起来不说,却想不到他还是说漏了嘴。
他才讲到这里,穆秀珍便站了起来,道:“我去!”
她在说“我去”两个字的时候,神态十分之坚决,这倒令得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尽皆一呆,道:“你去?你去什么地方?”
“我去参加蛙人的打捞工作!”
木兰花叹了一口气,道:“秀珍,别胡闹了,飞机一爆炸,便成了碎片,在海中其实也找不回什么来了,你去找什么?”
穆秀珍的声音十分低沉,但也十分坚定,道:“我不知道我去找什么,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些碎片,有助于调查工作的进行!”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超文死了,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我……难道就坐在家中,读这一千多封信来打发日子么?”
穆秀珍讲到这里,门铃声响了。
他们三人一起转过头去,云四风又捧了一大束黄色的郁金香花,站于门口。木兰花向穆秀珍望了一眼,道:“他是来探你的,让他进来?”
穆秀珍站起身来,向楼上走去,道:“你们招待他罢,我……不想见他,我不想见任何人,你们也别来打扰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她奔上了楼梯,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在听得她关上了房门的声音之后,才去开铁门,让充满了希望,但立时又失望的云四风走进来。
※※※
穆秀珍离开自己的卧室,只不过五天,但是在这五夫之中,似乎一切都变了,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看自已消瘦了的脸,在怔怔出神。
她的心中只在想着一件事:我要为超文做些什么,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潜水专家之一,我有好几个国家发出的潜水记录的证件,我可以去参加寻找飞机残骸的工作,使得飞机失事的真相,早日大白于天下。
穆秀珍的心中,充满了这样的想法。
终于,她站了起来。
她以最迅速的动作,将一切需要带的东西,带在身上,然后拉开了房门,但是,她只将门拉开了几寸,便立时改变了主意。
她将门轻轻地关上,而改从窗口中爬了出去,她落地之后,打开了后门,然后,沿着一条小路,迅速地奔了出去,到了通向市区的巴士站上。
半小时之后,她出现在一幢大厦的顶楼,那是飞机失事调查团的临时办公室,她出现的时侯,调查团的成员正在开会。
由于她的坚决要求,她几乎是直冲进去的。
十几个各个国籍不同的调查代表,都以极其惊诧的眼光,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本市的代表是认识穆秀珍的,他连忙站了起来,道:“各位,这位是穆秀珍小姐,穆小姐的未婚夫……就在失事客机之中罹难的,穆小姐,请坐,请坐。”
穆秀珍并没有坐下,她只是望着会议桌上所放的那种巨型客机的模型,问道:“各位,你们认为在经过爆炸之后,飞机的残骸还有多少可以留下来呢?”
花白头发的主席道:“小姐,对你的事,我们……”
穆秀珍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一个专家道:“当然,不论爆炸多么剧烈,总是有许多碎片,物件留下来的,但是这些物件,大都沉在海底下了,要寻找它们,是十分困难的。”
“有没有去寻找?”
“当然有,”主席回答:“我们已聘请了本市的蛙人,还正在聘请各地着名的潜水专家来参与这件事,好几个专家已经启程了。”
穆秀珍将一大叠文件取了出来,放在桌上,道:“请各位验看这些证件,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潜水专家之一,我自愿参加这项工作!”
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要立即开始!”
一个秘书将穆秀珍的证件,送到了主席的面前,其他的代表,议论纷纷,过了三分钟,主席的木鎚,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主席以十分严肃的声音宣布:“毫无疑问,穆小姐是极其优秀的潜水家,本调查团决定聘请穆小姐为潜水打捞工作组组长,全权进行打捞残骸的工作!”
穆秀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主席先生,多谢你的信任!”
主席向秘书示意,秘书将证件还给了穆秀珍,并且拉开了一张椅子,给穆秀珍坐了下来。
穆秀珍坐下之后,主席才道:“会议继续。”
在穆秀珍的对面,一个有一头白金色头发的中年男子,在略为迟疑了一下之后,站了起来,道:“我们有穆小姐参加打捞工作,那是幸事,因为我们如今,几乎已可以知道飞机失事的原因的了,我们最主要的任务,应该是在打捞工作方面!”
他讲到这里,缓缓向各人看了一眼。
然后,他才道:“我以下所讲的话,请各位以人格担保,保守极度的秘密,因为这是和我国一项重大的秘密有关的事。”
每一个人都严肃地点着头。
那人又道:“我国的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在油岩中,用极其简单的方法,迅速地将石油提炼出来的新法,这个提炼方法是可行的,但是还未曾十分成熟,所以由主持工作的科学家,和我国情报首长陪同,到欧洲去,去和那里的科学家,作进一步的研究!在他们启程回国之前,我国改府接到的电报是,结果十分圆满,他们一回来之后,我们就可以设厂,用这个新方法大量炼取石油了,估计在三年之后,我国的石油产量,就可以占全世界石油产业的一半,不幸得很,他们回国的消息泄露了——”
会议室中一片沉默。
穆秀珍尖声叫道:“所以,就造成了飞机的失事?”
“是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是的。但是不论怎样猛烈的爆炸,也不可能将已研究成功的新炼油方法毁去,因为它是放在一个金属的圆筒之中,那种金属是特殊的合金,即使在最猛烈的爆炸中,也可以保持完整,它如今,应该是在海底!”
“慢一慢,”穆秀珍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面色,本来是十分苍白的,但这时却十分红,她喘了一口气,道:“你的话我明白了,你们的国家要取回这金属圆筒,你的意思是,爆炸飞机的人,也仍然想得到那方法?”
“是的,至少他们不想这方法再落在我们的手中。”
主席的木槌又敲了起来,他道:“由于情形有了新的变化,我撤消刚才对穆小姐的委任。”
“为什么?”穆秀珍立时责问。
“因为这已不是单纯的打捞工作,而牵涉到复杂的暗杀特务工作在内,穆小姐,我们不能将你的生命来作冒险的。”
“你错了,主席先生,这正是我希望的!”
穆秀珍讲完了这一句话,又坐了下来。
主席呆了一呆,道:“穆小姐!”
穆秀珍一扬手,道:“别废话了,我们来讨论如何在海底寻找那金属圆筒,我要求将这件事公开,可以将敌人引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穆小姐,我们不必这样做,只要打捞残骸的消息一传出去,我们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敌人方面是一定可以知道的。”
“那么,需要的仪器呢?”
“我们国家全力供应。”
穆秀珍在经过了这次打击之后,像是忽然成热了许多,不但发号施令之际,不像过去那样地胡闹,而且,还十分有条理。
她望了那代表一眼,道:“好,那么有几件东西,是必需得到的,你们的国家没有,也应该向有关的国家去商借挪用!”
这时候,每一个代表对穆秀珍望着的眼光,都是尊敬而钦佩的,那代表连忙取过了纸和笔,道:“穆小姐,你只管说好了。”
“两艘快艇,要至少有机关炮的武器配备,十具个人飞行机,和一艘可以作深海航行的小型潜艇,据我知道,法国和美国的科学家都曾建造过这种小型潜艇。我还要飞机堕海地区的详细水域资料。”穆秀珍吸了一口气,续道:“当然,还有几个助手。”
“可以的,这一切全可以做到的。”
“这一切准备费时,”穆秀珍站了起来,“在这一切未曾准备妥当之前,为了争取时间,我个人先可以展开行动的——”
穆秀珍才说到这里,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人用十分粗鲁的动作,打了开来,高翔像一阵风也似地卷了进来。
“你想采取什么行动,秀珍!”高翔大声问。
“高翔,”穆秀珍的声音很沉郁,但是也很坚定,“我是调查委员会查聘的打捞残骸工作组组长,我的工作是对调查委员会负责。”
高翔还想对穆秀珍讲什么,可是他却只是摊了摊手,未曾讲出来,他转向主席,道:“我反对这项聘请,穆小姐的精神,已因为爱情上受过沉重的打击,而显得十分不安,聘任她去领导那样繁重艰钜的任务,是十分之不适宜的。”
“高先生,”主席沉吟了一下:“我们看看,好么?”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谁赞成这项聘请的,请举手。”主席宣布。
会议室中,除了两个人之外,每一个人都举起了手来。
那两个未曾举手的,一个是高翔,一个是穆秀珍自己!
※※※
海水阔淼无际,一艘高马力的快艇,正在海上飞驶。
艇尖将海水迅速地划了开来,一些因属好奇而游近来的鱼儿,由于快艇的来势实在太快,快到它们来不及游开,因而被逼得跳起了水面来。
那艘快艇大约有六十尺长,有三个十分舒适的船舱,也有着近十名船员。在一个主舱中,这时有着四个人,木兰花和高翔坐着。
穆秀珍的手中,拿着一只秒表,她的双眼紧盯着云四风,云四风伛偻着身子站着,将他自己的头,浸在一只水桶之中。
水桶中是盛满了水的,他的头也是浸在水中,
穆秀珍望着云四风,也不时望着手中的秒表,她的脸上,渐渐地现出了惊讶的神色来,过了片刻,水桶中冒出了气泡,发出“扑扑”声响来。
又过了片刻,云四风突然抬起头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不及将脸上的水抹乾,便问道:“时间记录是多少?”
“两分零三秒二。”穆秀珍回答。
“以这样的成绩,我可以参加打捞工作么,组长?”云四风一面抹乾脸上的水,一面用十分殷切的眼光,望定了穆秀珍。
穆秀珍退后了几步,坐了下来,道:“这个记录,说明你是一个优秀的潜水员,但是,我却不想你参加打捞飞机残骸的工作!”
“这太不公平了!”云四风高叫了起来。
“是啊,秀珍,这太不公平了!”木兰花和高翔也说。
穆秀珍不出声,她只是站了起来,向舱外走去,在舱内的三个人,都看到她来到了甲板上,呆呆地伫立着,任由海风吹拂着她。
“唉,”云四风摊了摊手,“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云先生,”木兰花道:“你得原谅她,她在感情上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超文一死,使得她心中,以为根本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我生过麻疯?”云四风大声叫着,突然转身,冲了出去,他来到了穆秀珍的身后,一手搭住穆秀珍的肩头,便将穆秀珍的身子,拉了过来。
高翔大吃一惊,连忙也站起身来想要冲出去。
可是木兰花却立即拉住了他的手,道:“别理睬他们,让他们去,他们两个人的心中都太不快乐了,让他们打一场架,也是好的。”
在甲板上,穆秀珍被云四风转过了身子来,只见她杏眼圆睁,一手叉着腰,厉声道:“你想做什么?我不准就是不准。”
“你为什么不准?”
“我是组长,我喜欢怎样就怎样!”
“哼,你嫉拓贤能,我可以要调查委员会罢免你!”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两人越逼越近,几乎已是面对面了。
穆秀珍“哼”地一声,道:“你再罗罗唆唆,我将你抛到海中去,反正你水性好,让你游水回去,向调查委员会投诉好了。”
云四风针锋相对,道:“你以为我游不回去么?哼,只有你,在海底捞些东西,又要这又要那,我一下海,说不定就将东西捞上来了!”
穆秀珍实在太生气了,多少天来,郁结在她心头的悲愤,痛苦,在那一刹间,都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也似地爆了开来!
她的身子陡地一矮,一面发出了一声大叫,身子向前冲去,撞向云四风,而当她一撞中了云四风之际,她身子一挺,双臂一振,将云四风的身子,翻过了她的身子,向后直跌了出去,她的身后,就是右舵,云四风的身子翻在空中,怪声地叫着。
他的叫声还未完,身子便已飞出了右舵,接着,便“扑通”一声,跌进了离快艇七八尺的海中。快艇是在高速前进的,云四风堕海的地方,迅速地远了!
木兰花和高翔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大是吃惊,他们一起跑上了甲板,高翔大呼道:“停驶,快停驶,有人落海了。”
快艇立即停止了行驶,而且,立时兜了回来。
大海茫茫,云四风落海的地方,是了无痕迹可寻的,只不过依稀记得而已,快艇便围着可能的地方,慢慢地兜着圈子。
本来,谁都以为云四风一堕海,立时就会浮起来的。
所以,他们还都未曾在意,虽然木兰花用谴责的眼光望着穆秀珍,但是穆秀珍却双手叉着腰,眼望着天,在生她的气。
然而,快艇很快地兜了一个圈子,时间已过去了两分钟,海面之上并未看到云四风浮上来,木兰花和高翔两人急了起来道:“快准备下海救人!”
穆秀珍也开始用目光在海面搜寻了。
当她听木兰花这样讲的时候,忙道:“不用了,我跳下去看看!”她一抬手,将长头发略扎了一下,一纵身,也跳进了海中。
她一跳进了海中,便向水下面潜去,海水十分清澈,视线几乎是一览无际的,这一带的海水,也不十分深,她立即看到了云四风。
云四风是在一大堆粉红色的珊瑚丛之上,他的四肢摊开着,看来,像是他的衣服被珊瑚礁勾住了,是以不能浮上水面来。
而这种情形,是极其危险的。
穆秀珍的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如果云四风竟然就这样溺毙在海中,那么她……她……她实是不能再向下设想下去!
她飞快地向前游去,游到了近前,果然,云四风的背后的衣服,被几枝锋锐的珊瑚枝穿过,使得他无法移动,而看他的神情,他像是已昏了过去。
穆秀珍实在是没有多考虑的余地了,她取出了一柄锋利小刀,将云四风的衣服割破,然后,托着云四风,向海面上直升了上去!
等到她升上了上边之际,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也已离开了快艇,划着一艘橡皮艇,在海面之上游弋,一看到穆秀珍,连忙划了过来。
他们两人,联手将云四风拉上了橡皮艇,穆秀珍也跳了上来,她一面爬上橡皮艇,一面骂道:“饭桶,不中用的家伙!”
“秀珍,你还有时间骂人,你还不快救他!”
“我?”
“当然是你,你将他抛下海去的,自然由你来救他!”
穆秀珍将云四风的身子翻了过来,将云四风的肚子压在她的膝头上,用力地压着,海水开始从云四风的口中,吐了出来。
在橡皮艇划到了快艇的时候,云四风的口中,发出了呻吟声,穆秀珍将云四风的身子,重重地推开,道:“哼,饭桶!”
木兰花道:“秀珍,你不觉得惭愧么?”
穆秀珍低着头,一声不出。
木兰花叹了一口气,道:“秀珍,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接纳他的要求,参加你领导的打捞组的工作,他一定会尽力工作的!”
穆秀珍向云四风望了一限,云四风这时,已睁开眼来,向穆秀珍望来,穆秀珍扁了扁嘴,道:“好,我接纳他参加工作!”
云四风立时笑了起来,道:“秀珍——”
却不料穆秀珍面色一沉,道:“叫我组长!”
云四风呆了一呆,才道:“穆组长!”
“而且,我是组长,你必需在工作上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穆秀珍进一步地补充着,“你一有犯规行为,立即开除!”
云四风吐了吐舌头道:“好,我一概接受。”
他只想和穆秀珍在一起,不论穆秀珍对他的态度是如何恶劣,他都可以不计较的,而且,他也知道穆秀珍这时的心情十分坏,那一切,全不是她的本意!
他们一起上快艇,在舱中换了衣服,快艇已继续向前驶去,不一会,他们看到一架水上飞机,在他们的头顶之上飞过。
那架水上飞机也是属于调查委员会所有的,显然也是飞往飞机出事的地点的了。而等到穆秀珍他们的快艇,也驶到出事地点之后,看到同样的快艇,还有两艘之多,有几个蛙人,正在工作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正在指挥着行动。
当几艘快艇驶近,而且停下来之后,穆秀珍跳到了另一艘快艇之上,那中年人忙迎了上来,道:“我已接到了命令,这里的一切工作,全是穆小姐指挥了。
穆秀珍点了点头,道:“我带来了一个助手,是云四风,云先生,你们开展工作已有多久了,打捞的成绩怎么样?”
那中年人摊了摊手,道:“没有,一点成绩也没有。”
“替我准备潜水工具。”穆秀珍立时吩咐。
这时,几个潜水员也都上了海面,他们都仰头着穆秀珍,别以为穆秀珍年纪轻,又是女性,会被他们所看不起。事实上,穆秀珍的确是第一流的潜水家,她潜水技术之高,是举世闻名的,本市的蛙人,当然不会不知,是以他们闻得穆秀珍要准备潜水工具,都欢呼起来。
穆秀珍招手令云四风过来,吩咐了他一些工作,然后道:“兰花姐,高翔,你们回去好了,我在这里,不成功,我是不回来的。
木兰花皱眉道:“秀珍,你不要我们——”
“我不要!”秀珍倔强地说,“我不要你们的帮助,为什么我一定要你们的帮助?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替超文做一些事?”
她讲到后来,她的声音听来又已十分异样了!
木兰花和高翔互望了一眼,木兰花道:“好,秀珍,那你自己多珍重,在看到你下水之后,我们会坐上飞机回去的。”
高翔忙道:“当然,秀珍,我们要随时联络,而且,我们来探望你,你一定也不会反对的,不然,我们岂不是白认识一场了?”
穆秀珍的心情,虽然不好,但是也不禁给高翔的话,逗得笑了起来,道:“高翔,你以为我真是那样不近情理的人么!”
潜水设备很快地备齐了,穆秀珍熟练地检查着,穿戴着,然后,她浸进了海水之中,只看到水泡在不断地升上来。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用橡皮艇划到了水上飞机之侧,水上飞机是调查委员会的代表,来实地视察打捞工作的,这时打捞工作既然没有成绩可言,他们也准备回去了。
当水上飞机升空之后,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向下看去,他们都看到,有七八艘炮艇,在附近的海面之上巡弋着,那是保护打捞工作的进行的。
而调查委员会的成员国,也已联合发出了声明,表示这一带海域,现今属于打捞工作的范围,全武装警戒,各国的任何船只,都不能驶近。
一切的戒备工作,看来都十分之圆满,但是身上了飞机之后,木兰花便一直紧皱着双眉,直到了家中,她双眉仍未曾舒展。
※※※
高翔跟在木兰花的后面,这时,已然是黄昏时分了,自他们发现穆秀珍已不在她的卧室中,而迳到了调查委员会的会议室,直到回家,他们几乎没有休息过。
是以,一进了客厅,他们都坐在沙发上,谁都不想动,而且,谁都不想出声,好一会,高翔才道:“兰花,你为什么愁眉不展,是担心秀珍么?”
木兰花默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如今的工作,是可以胜任的,而且,还有云四风在身边,兰花,你没有看出云四风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而且他在海中遇溺,是假装的么?”
“当然看出来了,”木兰花想起当时的情景,也不禁笑了一下,“我所担心的,只是“小孩”方面,用什么方法来破坏他们的打捞工作。”
“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办法,各国当局都愿意协助我们,你没有看到那些炮艇,其中有两艘,是装着由无线电控制的高射武器的,其中一艘,则有海底雷达探测,和深水炸弹的设备,不论敌人从天上来,或是水中来,都是难以成功的!”
“你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高翔!”
高翔睁大了眼睛,望着木兰花,虽然他不知道木兰花何以说得那样肯定,那样严重。木兰花道:“高翔,你想想看,如今沉在海底,藏在金属管中的那个新的提炼石油的方法,可以使多少人的既有利益受到损害,又可以使多少人获得利益?”
高翔点了点头,道:“当然,那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这变化是极其巨大的,它甚至可以影响到世界整个经济的结构,这就使得有许多人要毁灭这个方法,也有许多人要获得它,全世界的犯罪份子,特务,都会为这件事而出动,秀珍这时的工作,其危险的程度,等于是一无武装,而在满是鲨鱼的水池中游泳一样!”
高翔不禁给木兰花讲得遍体生寒!
他连忙站了起来,道:“那么我们……就在此坐视么?”
“当然不,可是我们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做,就算我们和秀珍在一起,也无补于事的,我们只能在暗中进行调查,看有一些什么样的人,在暗中行事,而加以破坏。”木兰花也站了起来,“高翔,你更加要多加注意,因为警方的资料,究竟多些。”
高翔皱起了眉,道:“事情实在毫无头绪,唉,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要不然——”
高翔才讲到这里,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木兰花转头看去,只见在铁门旁的灯光照耀下,一个西服煌然的人,正站在门口,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立即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一个眼色,表示他们都不认识那是什么人。
木兰花按下了一个掣,道:“阁下是——”
她的声音传了出去,而她也同时听到了门外那人的回答,道:“木兰花小姐在么?我是受个朋友的委托,前来求见的。”
木兰花略想了一想,又按下了另一个掣,电控制的铁门,打了开来,同时她道:“请进来,我就是木兰花,阁下贵姓?”
那人的脚步很快,他迅速地穿过了小花园,来到了客厅中,道:“小姓管,管理的管,我是才从东京来的,直接来找木兰花小姐——”
管先生讲到这里,转头向高翔望去,道:“这位是——”
“我姓高。”高翔立即回答。
“哦,原来是高翔先生,那太好了,我可以不必再多走一次了。”管先生嘻嘻地笑着,“我本来是准备找了兰花小姐之后,再去找高先生的。”
“管先生,你有什么指教?”
“本来呢,我只是受一个朋友之托,送两封信来给两位,可是,在我起程之前,我却听到了穆秀珍小姐负责打捞工作的消息,所以我还附带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高翔和木兰花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感到事情十分之不寻常了,而同时,他们却也觉得十分高兴,因为这人的前来,既然和穆秀珍的工作有关,那自然是他们的线索了。
“请坐,坐下来再说。”
木兰花和高翔,也一起坐了下来。
管先生在坐下来之后,自上衣口袋之中,取出了两只长长的信封来,将之放在咖啡几上,那两只信封是白色的,一只写着“木兰花小姐”,另一只写着“高翔先生”。
木兰花和高翔,都没有去碰那两只信封。
那当然是他们小心谨慎的原故,现代的科学足可以使看来最没有害的东西变成可以杀人的工具的,管先生忙道:“两位放心,我绝无恶意。”
高翔先拿起了面前的信封,他屏住了气,慢慢地将信封中的东西,抽了出来,才抽出了一半,高翔便陡地将信封放了下来。
在他放下信封的时候,信封中有一张卡片,跌了出来。
那张卡片上,印了三个字:KID。
除了那张卡片之外,还有一张支票,支票是瑞士一家着名的银行的,实额是一百万法郎。这样的一封信,其用意实在是十分明白的。
那便是说,“KID”向你致意,这张巨额支票,请你笑纳,当然,得人钱财之后,不能再对“KID”的行事阻手阻脚了!
高翔望着那管先生,管先生也望着他,道:“高先生,我这位朋友的意思,我想你一定是明自的了?嘿嘿,是不是?”
高翔转过头,向木兰花看去。
只见木兰花的神态,十分优闲,她微微地笑着,和那个管先生未曾出现之际,那双眉深蹙的情形,实是大不相同了。
高翔一看到木兰花的脸上现出了这样的神情,他的心中便十分高兴,因为他知道,那是木兰花的心中,已有了一定的把握了。
这时,只听得木兰花道:“那么,瞧着我的信封之中,也是一样的内容了?”
“是的。”
“这“KID”是——一”
“是,一个组织,两位可以不必去注意它的,兰花小姐,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是要劝说穆秀珍小姐,切不可参加打捞工作。”
木兰花拿起了她自己面前的那只信封,又拿起了高翔的那只,将卡片和支票,一起塞了进去,然后,她才道:“我想,我可以代表高先生,不必我们每人都讲上一遍的了,管先生,你的朋友,一定对我们不怎么熟悉,所以才会托你前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
管先生一听,面色变了一变。
他随即站了起来,道:“那么,我告辞了。”
“是的,你只好告辞了,而且,这两封信,你拿回去。”
“不,这是我朋友给你们的信,我必需送达。”
“那也好。”木兰花“刷刷”两声,便将信封撕成了四片,顺手一抛,抛出了窗外,“你可以回去报告,我们已收到了信。”
管先生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仍然强充着镇定,道:“是,我定然据实回报。”
木兰花道:“你一路小心些。”
管先生已忙不迭地地向门外走去,木兰花轻轻一碰高翔,极低的声音道:“在花园中绊住他五分钟,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好!”
高翔立时点了点头,跟着管先生,一起向花园走去。
这时候,他看到木兰花转身向楼上奔去。
管先生在前匆匆地走看,在快要到铁门的时候,高翔忽然叫道,“管先生,有一件事,你或者是不知道的,我必需和你说说。”
管先生转过身来,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望定了高翔。
高翔向他微笑看,道:“管先生,你知道,警务工作实在是相当令人厌烦的,必需服从许多有时很可笑的命令,便是其中之一!”
高翔的微笑,和高翔的话,令得管先生向前走进了几步,他非常有兴趣地道:“那么,高先生想和我说的事,一定不止这些?”
高翔回头看了看,只见二楼木兰花的工作室的灯光亮着。高翔不知道木兰花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需留住对方五分钟。
而要将对方留住,必需有一个使对方感到极度兴趣的话题,是以他转过头来,又笑道:“你知么?木兰花其实不能完全代表我!”
管先生也笑了起来,道:“高先生,这是我此行最喜欢听到的话,我立即飞回东京,再取支票来,拜会高先生,好么?”
“噢,你去东京?”
“是的,很快的,大约十小时就够了。”
高翔不断地拖延着时间,算来已有五分钟了,但是却又未见木兰花下来,高翔心中奇怪,但是他的任务却已完成了。
是以,高翔又笑了起来,道:“我说木兰花不能代表我,究竟是什么意思,管先生,我怕你还未曾弄明白真正的含意。”
管先生愕然,抬起头来。
“我的意思是,木兰花肯就这样放你离去,但我却不能,我要教训教训你!”高翔陡地扬起手来,用力一掌,向管先生的脸上掴去!,
那一掌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叭”地一声响,管先生的脸上,已中了一掌,他的身子一侧,几乎跌倒,他一手抚着脸,一面道:“你,你竟这样——”
“你走不走?不走,再教训你!”
管先生不敢再说什么,转过身,便向外疾奔了出去。
一看到管先生奔出,高翔连忙回到了屋子之中,叫道:“兰花!兰花!”他一面叫,一面又向楼梯之上,奔了上去。
到了工作室的门口,高翔伸手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可是当他推开了门之后,他却陡地一呆。
工作室中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在桌上,有一张纸放着,高翔连忙走过去,只见纸上留着几行字,是木兰花留下的:我去跟踪他,说不定会到东京去,你好好照顾秀珍,留意可疑人物。
高翔向外看去,外面天色早已黑了。
木兰花在哪里,管先生在哪里,都已经看不见了。
高翔的心中,感到十分怅然,当然,他知道以木兰花的机智,勇敢而言,仅仅去跟踪一个人,是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正如木兰花所分析的,这是一件几乎全世界的特务、间谍都在留意的事情,她难道就仅仅是去跟踪一个人那样简单么?
高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熄去了灯,离开了木兰花的住所。
木兰花只要高翔留住管先生五分钟,而事实上,高翔却留住了管先生七分钟之久,所以,木兰花在外面的灌木丛中,多等了两分钟,才看到管先生走出来。
管先生走出来的时候,十分之狼狈,而且,他的脸上,怒气冲天,木兰花虽然不知道高翔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留住了他五分钟的,但是却也可以从管先生的神态上,看出管先生一定是吃了大亏了。木兰花仍然伏着不动,直到管先生走出了七八码。
木兰花早已注意到,管先生来的时候,是并没有汽车停在门口的,而管先生既然是从东京来的,这里又是郊外,那么,他的交通工具,可能就放在附近隐蔽的地方。,
是以,木兰花并不心急,在管先生走开了几码之后,她才悄没声地跟了上去,这时候,木兰花不但藉着这五分钟的时间,准备了各种必要的工具,而且,她也进行了化装。这时的她,眼珠、头发的颜色,全改变了,鼻也加高了,看来像是一个欧洲南部的美女。
她跟在管先生的后面,看见管先生在走出了十来码之后,伸手在路边的灌木丛之中,推出了一辆小型的机器脚踏车来。
他跨上了摩托车,立即飞驰而去。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木兰花似乎是无法跟踪他的了。
但是事实上,却全然不是那样。
首先,木兰花在下楼之前,已打了一个电话到机场去询问,知道最近一班班机,飞往日本的,是在一小时又十五分钟之后。
而且,木兰花一眼已看到,管先生的那辆小型摩托车,正是机场中附设的租车店所出租的一部,车后轮的叶盖上,漆有明显的标志。
第三,管先生驶出的去路,正是驶向机场的。
有了这三点,她可以肯定,管先生的确是从东京来的,而如今任务不成,他自然也急于飞回东京去,去向他的上司请示。
他的上司,即使不是“KID”中的高级人员,也至少是具有相当地位的人,那样,就可以使得事情更进一步,或者可以侦知他们对那种沉在海底的新炼油法,采取的是什么态度了。尤其是后一点,那是十分重要的,因为这关系着穆秀珍的安全。
木兰花要继续跟踪管先生,是十分容易的,她只消在一小时之内,赶到飞机场就可以了。她顺着公路,向前走了一程,便截到了一辆计程车。
在三十分钟之后,她到了机场。
在机场中的木兰花,又和刚才有所不同了,刚才她穿的是一件方便跟踪的紧身衣,但这时,她便加上了一件红白相间,十分抢眼的西裙了。
她在机场的公共电话中,和方局长联络,要方局长以警方的名义,通知机场方面,替她在最近时间内,在飞经东京的班机上找一个庭位。
她还要求方局长,千万不要把她的行踪讲给高翔听,只要他转告高翔,好好地照顾秀珍就行了。方局长答应了木兰花的要求。十分钟后,当木兰花向机场管理处走去的时候,一个职员立时迎了上来,将她带进了航空公司,办理手续,木兰花从那时起,所操的语言,便是带有西班牙口音的英语,十分钟后,她办好了手续,她看到管先生,放下报纸,匆匆走进闸口。
这时,离飞机开航,只不过十分钟了。
管先生当然是为了小心,所以才捱到这时候,方始上机的,但是他一定想不到,那个美丽的,穿着如此惹眼的衣服的南欧女郎,就是木兰花。
木兰花跟在他的后面,上了飞机,当空中小姐带着管先生在机位上坐了下来之后,又转身向木兰花微笑,木兰花将机票交给了空中小姐。
空中小姐指着管先生身边的位置,道:“小姐,这便是你的位置,祝你旅途愉快!”
她的位置竟恰好在管先生的旁边,这实在是一种凑巧,而绝不是事先要安排的,连木兰花也不禁有点感到错愕失惊!
但是她当然不会让自己的面上,现出惊愕之态来,这时,管先生正抬头向她望来,木兰花礼貌地向之微笑了一下,坐了下来。
飞机不多久便起飞了。
在飞机起飞之后,管先生似乎显得十分不安,但是木兰花却竭力不去注意他,木兰花决定一下机,便用最迅速的方法来改装。
她估计自己在下机后,便跟踪管先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而在旅程之中,她是大可以趁此机会,休息一下的,是以她放下了椅子,打起瞌睡来。
她约莫睡了两小时,当她醒过来时,她看到管先生也在瞌睡,木兰花没有去注意他,这时,机上正开始放映一场电影。
那是一场相当精彩的歌舞片,木兰花看完了这场电影时,空中小姐已在通知各位搭客绑好安全带,准备飞机着陆了。
木兰花绑好了安全带,可是在她身边的管先生,却仍然侧着头在打瞌睡,并没有将椅子竖起来,木兰花皱了皱眉头,她心中已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了。
这时候,空中小姐正从机首部份,走了过来,检查每一位搭客,是否已做好了飞机着陆前的准备工作,当她来到了管先生旁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有礼貌地叫道:“先生,请醒一醒,飞机已到目的地了,请醒一醒!”她一面说,一面用手在管先生的肩头,轻轻推了一下。
那时候,木兰花几乎已可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故意侧过头,向窗外看去。
这时正是黎明时分,东京机场上的灯火还未熄,在晨光微曦中,灯光看来更带有一种朦胧的美。二十秒钟之后,木兰花所期待的那一下惊呼,终于发出来了!
但空中小姐不愧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这下惊呼声十分短促,几乎没有引起搭客的注意,而机身恰在这时,略为震动。”
机轮已经碰到跑道了,由于那一震,管先生的身子向旁侧了一侧,变成他的脸,正对准了木兰花。他的脸,呈可怕的青黄色。
管先生已经死了。
※※※
木兰花在那间小小的会客室中,已坐了近四十分钟了。由于管先生的死亡,几乎每一个旅客,都阻迟了下机的时间。
但是被客气地留下来时间最长的却是木兰花。
因为木兰花是坐在管先生旁边的。
木兰花已经因为管先生的死,而心中十分沮丧,因为她是追踪管先生而来的,管先生死了,一切线索全部断了,她也变成白来一次了。
可是,她却还必须接受许许多多的盘问,
尽管,那些盘问全是以十分客气的语气提出来的,但是,木兰花怎会看不出警务人员眼中,那充满了怀疑,想寻求答案的眼光?
而且,那一边,那两名年轻的警员,检查她的旅行证件,也费了太多的时间了。对于这一点,木兰花倒并不担心,她既然化装成如今这个样子,她的旅行证件,自然是和她的样子所配合的,这种不同样貌,但绝对是真的旅行证件,她一共有二十四套之多哩!
直到阳光射进这间会客室中,木兰花才望着面前那个年轻的,认真的日本警官,道:“好了,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请原谅,小姐。”那警官的神气,像是因为未能在鸡蛋中找出一根骨头,而誓不罢休一样,“通常地,在旅行中,坐在相近位置上的人,是都会作某种程度的交谈的,你真是未曾和这位先生,作任何的交谈?连一句话也没有么?”
“唔,”木兰花摊摊手,“一个人在飞机上,心脏病突发而死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紧张,照你们这样的处事方法看来,日本应该是早已没有任何犯罪事件的了!”
“小姐,罪犯总是有的,要是罪犯没有了,我们岂不是要失业了么?”警官为他自己的幽默笑了笑,忽然道:“小姐,你当过护士?”
“没有,但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么,你怎可以肯定他是心脏病死的?”
“我不管他是作什么死的,我——老天,你不会以为是我谋杀了他的,是不是?”木兰花有点气恼地说,这时她实在不耐烦再在这里耽下去了。
“他的确是被谋杀的。”警官郑重地说。
木兰花早已知道管先生是被谋杀的,但这时她却不得不装出十分吃惊的神情来,并且发出了一下短短的惊呼声。
“所以,小姐,你要十分小心,由于你是坐在他的旁边的,凶手可能以为你会看到过他,因而对你不利,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立即飞回去!”
木兰花到了这时,已完全明白那警官的用意了。
那警官之所以喋喋不休,翻来覆去地问她那么多问题,将她留在那间小会客室之中那么久,完全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办法。
那警官一定是熟知管先生的身份的,大约他也预知谋害管先生的凶手,仍然在机场附近,在察看自己行事,是否一无破绽。
在这样的情形下,那警官便故意留住木兰花,要木兰花和警方的谈话时间拉长,使得那凶手以为木兰花已对警方透露了什么,而对木兰花下手。
那样,他就可以捕获那个凶手了。
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办法,而且,对于被利用作钓饵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冒险的行动,是以木兰花心中,对那个年轻的日本警官,生出了鄙夷之想,日本人的民族住就是太急于成功,而不择手段,当年悍然发动对中国的侵略战争,又何尝不是这种性格所造成的,想不到在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惨痛的教训之后,日本人这种性格,仍然没有多大改变。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如果凶手要对我不利,我人在日本,日本的警务人员,是有责任来保护我的安全的。”
那警官道:“当然,这当然,这正是我想向小姐提出的一个要求,你不介意我们派两位干练的女警员,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么?”
木兰花只想早一点脱身,她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可以走了么?我实在不想到贵国来的旅行,局限在这间小屋子中。”
“可以了,小姐,你只管放心,我们是会尽全力来保护你的,跟踪保护你的女警员,你只当她们是不存在的就可以了!”
木兰花站了起来,另外两个警员将旅行证件也还了给她,她接过来放好,同时,她拢了拢头发,她去整理头发,那本是无意识的举动。
可是,当她的手指,插进她后颈上的头发之际,也不禁陡地一征,因为她的手指,竟摸到了一根细细的金属管子——
木兰花在才一摸到那根金属管之际,还以为那是警方放置的“偷听器”。可是她立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在她清醒的时候,有人要将东西。插进她脑后的头发之中,虽然那深棕色的长发只是假发,但是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而将这根金属管子放在她头发之中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飞机上,坐在她邻位的管先生!而且,木兰花已迅速地想像出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管先生是中毒死的,这一点,木兰花从管先生死后的面色之上,可以肯定。而且,管先生的死,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所发生的。
那谋杀管先生的凶手,当然也在机上,由于警方不可能将所有的搭客全部扣留过来慢慢侦询,是以只好任由凶手安然逃走。
而那个警官,如今想以木兰花作钓饵,引凶手现身。
木兰花又知道,自己的化装,并没有被管先生识穿,当然也未被凶手识穿,她不知道凶手用的是什么方法(她猜想最可能是一支毒针),但她却可以肯定,当管先生中毒之后,一定不是立即死的,他遗有时间,将这东西,放入自己的头发之中!
管先生之所以要将那东西放入自己的头发中,用意实在是十分之明显的,那是他自知要死了,他要留下一个杀死他的人的线索。
而如今在自己头发中的那东西,一定是十分普通的,留在他的身上,是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但是,那东西如果被发现在他身边的一位女搭客的头发之中,那却是大不相同了,警方就有可能在这上面,找到线索,从而找到凶手,替他报仇!
木兰花想到了这里,她真想立时将那东西取下来!
但是她却并没有那么做。
她只是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来,让那东西,继续留在她的头发之中,然后,走出了那会客室,匆匆地向机场之外走去。
木兰花之所以这样做,乃是因为这时,事情已变得十分之复杂了。本来,她跟踪管先生,来到东京,事情是很简单的。
但如今呢?管先生死了,警方插手进来了,还有一个或更多个在暗中监视着她的凶徒,更有警方人员在跟踪保护着她。
在新的情形下,她变成完全被动,完全不能展开她的工作了。如果不是她已发现了在自己的头发之中藏有物事的话,那么,木兰花对于这种被动,还是十分欢喜的。
因为这至少可以使她的线索,不致于中断!
但是这时,她已然肯定,藏在自己头发之中的东西,是有着重大的价值的,那么,她就必需摆脱被动的地位,而转为主动的侦查,才能迅速地接近管先生致死的原因,和找到“KID”组织在日本的代理人,达到她此行的目的了。
木兰花已为她自己定下了方针,那便是:摆脱一切的跟踪!当她向外走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根柱子之后,有一个男子在用打火机点烟。
木兰花只是略略地向那男子看了一眼,心中便冷笑了一下。因为那男子的烟,是已吸了一半的,这时他还将打火机放在口边,显然是别有用心。
不消说,那打火机,一定是无线电联络仪了。
而当她来到了机场大厦外面的时候,有三个女学生模样的人,手拉着手,转出了墙角,来到了她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不必问,那一定是警方的“保护者”了!
木兰花装着全不看见,她向街车站走去,钻进了一辆的士之中,说出了一个酒店的名字。那酒店倒是木兰花在启程之前就订好的房间的。
晨早上班时间的东京,交通之混乱,行人之匆忙,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木兰花在车中,向外看去,并看不到有什么人在跟踪她。
她几乎已要伸手进头发后面,将她已经用手碰到过,但是还不是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好像是金属管子般的东西取出来看个究竟了。
但也在那一刹间,她发现那司机戴着一顶帽子,而后颈上露出了几根十分长的头发来,毫无疑问,那司机是一个女子。
当然,那也是警方的杰作了。
是以,木兰花又忍了下来。
她坐着不动,一直到车子到了酒店的面前。
木兰花才一下车,就看到那三个“女学生”,又手拉着手,走进了酒店,那一定是这个“司机”用什么方法通知她们的。
木兰花进了酒店,又在侍役的带倾之下,进了她预先订下的房间,她关上了门,闪身进了浴室,再关上门,然后,才将头发中的东西,取了下来。
木兰花自头发中取下来的东西是一只领带夹。
当木兰花第一次碰到这领带夹的时候,将它当成了一根金属管子,那是因为这只白金的领带夹,是相当细的圆管形的原故。
木兰花肯定了它的质地是白金的,然而它的份量又比正常的来得轻,于是木兰花更进一步地肯定,那圆管形的领带夹,当中是空心的。
但是木兰花并没有立即设法将之打开来。
她只是匆匆地抛去假发,除掉鼻上的假肉,从眼中取出使她眼珠变色的,极薄的胶片,然后,又打开旅行箱,取出一个橡皮人来。
她拉动了一个拴,橡皮人立时充满了气,她将身上的衣服,穿在橡皮人的身上,将假发也戴在橡皮人的头上,然然将橡皮人放在一张沙发之上,弄好了角度。她弄妥的角度是,自对面建筑物透窗望来,或是自钥匙洞中望进来,都只能见到侧面。
那样,看来就更像真人。
木兰花布置那橡皮人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将一本书放在橡皮人的双手之上。事后,她再为自己进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化装。
总共只不过十五分钟,木兰花已经完全改了样子,她看来纯粹是一个新潮派的男青年,头发长,穿着长裤和横条纹的运动衫,和看来大约五天未剃的胡子。
现在,问题就是她如何离开酒店的房间了!
她将浴室的窗子推开半寸,向下张望。
她的房间是在三楼,本来,那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向下爬下去的,但是她却看到,窗下是一条死巷,而在死巷的二端,有两个人守着。
木兰花估计他们也是警方的人。
她关上了窗子,又打开了房门,也不行,房门外,那三个“女学生”全在。那么,临街的窗子,是不是可供利用呢?
木兰花只不过向窗口望了一眼便完全否定了!
因为,外面是一个广场,有一个喷水池,人十分多,她如果在那里爬下去的话,才跨出窗口,便一定可以听到好几十下尖叫声了。
木兰花不禁踌躇了起来,她并不想使用武力,可是她怎么出去呢?她再回到了浴室中,从窗缝中向外,张望了一回。
那条死巷只不过六尺宽,一边是酒店的后面,另一边,则是一道十二尺高的围墙,墙那边,是一个建筑地点,并没有人。
木兰花立时想到,如果她能够从窗中一跳出去,就跳过了那围墙,而在跳出之际,又可以使巷上的两人不加注意的话,那么,她就可以成功地离开了。
要引开那两人的注意力不难,要自上而下跳下去,要跃过六尺的宽巷,也不难,可是,问题就在于木兰花是在三楼,离地至少有二十多尺,当她跳落地的时候,她能够不受伤么?木兰花在窗前看三半分钟,便立即转回房间之中。
她在行囊中,取出了一节一尺长短,手臂粗细的金属棒来,那金属棒是可以一节一节拉出来的,拉到了最后一节,只有小指粗细。
而等到一起拉出来之后,已变成有二十尺长的一根金属棒了。木兰花将浴室的窗子,完全打开,她先拉长了的金属棒的一端,搁在窗框上。
然后,她用力向巷口,抛出了一个金属的圆球,那圆球跌在巷口,向外滚了出去,那两个人立时顺着铁球滚出的方向,跟了过去。
兰花身子一缩,出了窗子,但是她仍然站在窗框之上,她以极快的手法,将那根金属棒向窗外伸了出去,伸过了围墙。
然后,她双足在窗框上一蹬,她整个人都已向前吊了出去,她人才一飞出,金属棒便已点到了围墙内的地面。
是以,她等于是像一个撑竿跳的运动员自高而下,跳了下来一样,她在落地之后,忙蹲着身子,四面迅速地看了一下。
等到她看到绝没有人看到她时,她才收起了金属棒,将之塞在一块大石之下,然后,双手插在裤袋之中,吹着口哨,走了开去。
她走出了几条街,走进了一间咖啡座中。
在她坐下来,呷着咖啡之际,她才取出了那枚领带夹来,咖啡馆的光线虽然不太明亮,但是木兰花也立即发觉,那管形的领带夹,是可以从中旋转开来的。
她连忙将之转开,在其中,抽出了一小卷卷得十分紧密的纸卷来,木兰花的心中,十分高兴,她慢慢地将纸卷,摊了开来。
在纸卷上写着的是日文,木兰花可以看得懂,但是,除了一个地址之外,其余的字,木兰花虽然懂,却不明白那是什历意思。
那些文字译了出来是,“天已亮了,躺下吧,多躺一会,小羊儿是会叫的,黑羊不叫,别去碰黑羊,牧羊人就来了。”
这几句话,木兰花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
当她看到了第三遍的时候,她突然想起,“KID”组织,“KID”在英文中,不但是对小孩子的匿称,也可以解作小羊儿的,
小羊儿,黑羊,牧羊人,这一些语句,看来虽然莫名其妙,但是,那是和“KID”组织有关的,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
而那个地址,毫无疑问地,是可以会见那个“牧羊人”——木兰花假定他是“KID”组织的负责人之一——的地方了。
木兰花曾经到过东京几次,她知道那个地址所在的地方,是东京郊区一个十分高尚的住宅区,那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地方。
木兰花当然要到那个地址去的。
而这时候,她还不立即起身的原因,是她在考虑,是不是要先用长途电话和方局长联络一下,使方局长通知日本警方,去对付这个地址。
但是木兰花考虑的结果,是并不那样做。
因为她知道,“KID”组织,如果大队警员前往,一定是一无所获的。
所以木兰花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常然,她知道此去是极其危险的。
而且,她更知道,如果她出了什么毛病,落到了敌方的手中,那么她是不能有任何的帮助的,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到了何处!
但木兰花仍然决定前去!
她会了账,走出了咖啡馆。
她先搭公共汽车,然后转搭地下火车,在离目的地还有大半哩的地方下了车,再摇摇摆摆地,向前面走去,一面仔细地留意着四周围的情形。
当她终于来到了那个地址的前面之际,她看到那是一幢附有花园的,极其美丽的房子。花园相当大,但间格却和所有日本房子的花园一样的。
从半开的门中看进去,可以看到一个水池,荷叶亭亭,池旁的地上,大多数是十分平整的青草,正有两个两岁大的孩子在草地上打滚。
有一个老年妇人,则坐在一张椅子上,一面在做着针线,一面看顾着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看来像是孪生子。
木兰花看到了这情形,不禁呆了一呆,她后退了一步,看到门旁,挂着一块木牌,牌上写着“山本宅”六个黑墨字。
当然,门上是没有门牌的,那是东京房子的通病,但是木兰花一路问过来,人家告诉她的地方,却又的确就是这里。
木兰花大力在门上,拍了两下。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道:“谁啊,自己进来好了。”
木兰花推开门,走了进去,那老妇人除下了老花眼镜,用奇怪的眼光望着她。木兰花找不出话来说,只得道:“请问,山本先生在么?”
“山本先生?这时候是在工厂中的啊!”
“噢,那么,山本夫人呢?”
“你是什么人啊?”老妇人眯着眼,“你不是那种坏人吧,我们可是养着狗。”老妇人高叫了几声,一头大狼狗奔了过来,向木兰花狂吠。
木兰花忙后退,道:“不,不,我想见见山本夫人。”
“山本夫人也不在哩,你快走吧。”
木兰花作最后的尝试,她道:“天已亮了,躺下吧,多躺一会吧。”
那正是这张纸上的话。。
那老妇人听了,像是呆了一呆。
木兰花心中高兴了一下,忙又四面看去,看看可有什么明确地代表着“小山羊”,或是“黑羊”的。但是就在她认为事情稍有进展之际,只听得老妇人道:“先生,你一定弄错了,山本先生是工厂的总裁,你怕是他厂中的工人?”
木兰花觉得十分之狼狈,她“哦哦”地答应着,道:“那么,这里是不是……”她又将那个地址,念了一遍,那老妇人用心地听着。
等木兰花讲完之后,那老妇人大点其头,道:“是啊!”
木兰花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向那个老妇人鞠躬为礼,然梭,向外退去,一面道:“那我一定弄错什么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到了门口。
在她退出门去之际,她顺手将那本来是半掩的门关上,她看来仍然是信步地在向外走着的,但实际上,她正在用心地思索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是那张纸上的地址写错了?
因为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这所美丽的住宅,都是和一个恐怖的暗杀团体连系不起来的。但是,管先生的纸条当真可能写错么?
那可能性是极少的!
所以,木兰花只好肯定,那种和平,安静的环境,小孩子和老年妇人,半掩着的门,这一切,全是故意装出来掩人耳目的!
木兰花走出了不多久,便穿过了一条小巷,然后,转了一个弯,这样,她便来到了那幢屋子的后面,围墙并不高,木兰花可以轻而易举地爬进去的。
木兰花在爬进围墙去的时候,她可以看到屋前草地上的那老妇人,但是那老妇人却背对着她,根本未曾看到有人爬进来。
木兰花一落地立即向前迅速地推进了七八码。
这时,她已到了屋子的后门前,她伸手轻轻一推,门便打了开来,她蹑手蹑足地走了进去,走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客厅中。
客厅中是西式的陈设,一个人也没有。
从客厅的玻璃门中望出去,那老妇人仍然安静地在编织着衣服,那两个孩子也仍然在草地上打着滚,玩得十分之开心。
木兰花心想:自己一定是找错地方了!既然找错了地方,那就快退出去吧!
木兰花想到这里,一个转身,便待从那条走廊中穿出,退出屋子去,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突然整间屋子,都起了变化!
首先,是“刷”,“刷”,“刷”几下响,所有的门,窗口,都有钢帘落了下来,室内顿时漆黑,木兰花身形一闪,向后退去。
然而,她才退出了一步,灯光便已复明。
灯光复明之后,除了头上的那盏大型的水晶吊灯之外,客厅中的一切,皆已改变,老大的客厅,变得空空如也,名贵的陈设全不知去向了。
而在客厅每一个角落中这时却多了个巨无霸。
那真正是巨无霸,四个人,全是身高超过六尺的巨人,有两个是黑人,两个是日本人,他们四人,全都穿着小革皮制的短衫。
在他们的手中,则持着一根棒球棒。
棒球本来就是日本人喜欢的运动,但是只怕没有人会喜欢这四个人手中的那种球棒,因为那四根球棒,都是不锈钢的。
那四个人全站在屋角,而木兰花恰好在当中。
这一个突兀之极的变化,是在不到十五秒钟之内发生的,而且,在发生之前,木兰花已然肯定了自己是走错了地方,是以她连在心理上的准备也没有!
她只好呆立着,等候事情进一步的发展。
接着,墙上“卡”地一声响,一扇暗门打了开来,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进来之后,两个手持球棒的日本人,立时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那两个日本人在那人的身前站定,那人自袋中取出一只小盒子来,按下了其中的一个掣,墙上另一个暗门打开,一张沙发滑了出来,恰好来到那人的身后。
那人舒服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上上下下,向木兰花打量了几眼,才道:“好了,小朋友,你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才到这裹来的!”
这一连串的变化,实在是使得见多识广的木兰花,也为之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直到她听得对方这样间,她心中才略略放心了些!
因为对方这样问,那表示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那么,至少暂时还可以混蒙一下,是以她装出了害怕又惊讶的样子来。
她指指那人道:“你……你就是山本先生?”
那人的面色,陡地一沉,道:“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和那句刚才你在花园中所说的暗号的!”
木兰花忙摇手道:“不干我事,早几天,我听得一个人说,到这里来,可以赚到大钱,这两天,没有钱化了,所以来碰碰运气。”
“谁,谁告诉你的?”
“那是一个……”木兰花将管先生的样子,形容一番。
“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六天,或者有七天了,谁记得,当时,我正走好运,一晚上抢到了六个皮包,在豪华的夜总会中遇到他,谈起来的。”
那人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从那人的笑声中,木兰花知道自己的话,听来虽然活龙活现,但事实上。已露出破绽来了。
可是,她却又不知道破绽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那人右手的拇指和中指,突然相扣,发出了“得”地一声响,两个黑人立时冲了上来,用极快的动作,握住了木兰花的一只手臂。
当那两个黑人上来,捉住木兰花的手臂之际,木兰花其实是有能力抵抗的,但是她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以她只是叫道:“这是作什么?”
那人的两只手指,再发出了“得”地一声。
握住了木兰花手臂的两个黑人,将木兰花的手臂,扭到了背后。木兰花女扮男装,本来是装得十分似之的,她穿着比较松身的衣服,来掩饰她健美的身材。
然而当她的手臂被扭到了后面之后,她健美的身形,却再也掩饰不住了,那人自沙发霍地站了起来,道:“好啊,原来你是一个女子!”
他大踏步地向前走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木兰花实是不能不动手了!
她的手臂虽然被擒住,但是她的手腕,还是可以有所动作的,她双手一张,四指并齐,猛地左右一张,向那两个黑人,腹际的软肉,直插了下去。
那是空手道一招十分厉害的招数,以木兰花在空手道上的造诣而论,她若是全力施为,一插之下,是足可以将一块一寸厚的木板插断的。
当然,她在双臂被握的情形下,当然不能全力施为,在力道上要打了一个折扣。但就算打了一个折扣,那出其不意的一插,也够那两个黑人受的了。
那两个黑人怪叫了一声,立时松开了手。
木兰花手臂一获得自由,她人便向前疾冲了出去!
因为她看出当前的形势,若是不将那人制住,自己要一人对付那四个巨无霸,那是绝无胜利的可能的事情。当她身子猛地向前扑出之际,在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下两个金属物体猛烈击撞的声音,那是那两个黑人各自挥动钢棒向前击来,却都未曾击中木兰花,反倒自己两根球棒,相撞了一下所发出来的。
木兰花虽然听到了声响,但是她却连头也不回,一掌向前击出,那人已觉出不妙,连忙向后退去,但木兰花的一掌,已击中了他的肩头!
木兰花那一掌的力道十分大,打得那人身子向后一退,跌坐在沙发上。木兰花一看到那人已跌坐在沙发上,以为大局已定了,便哈哈一笑。
可是,就在她一笑之际,那人所坐的那张沙发,竟以极高的速度,向旁滑了开去,木兰花连忙一跃向前,但已经迟了!
那只沙发,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闻内,已然滑进了墙上的暗门之内,在那人进入墙前的一刹那,他叫了一句话,道:“抓活的!”
接着,“砰”地一声,墙上的暗门便关上了。
木兰花的心中,实是懊丧到了极点,因为她刚才若是不顾住笑,以为那人已无路可逃,而是立即扑上去,那么那人就算逃进暗门,她也一定可以跟进去的。
而如今,她却一个人,面对着四个巨无霸。
而且,那四个巨无霸的手中还有着钢的球棒!
木兰花立时一个转身,向后疾退了几步,背靠着墙站定,她才一站定,那四个巨人,已是半圆形地排开在她的面前了。
木兰花心知,自己如果要闯出去,那就非得将眼前这四个巨人中的三个,打得人事不省,然后,再威胁其中另外一个,带自己出去。
但是,自己能赤手空拳打得过他们么?
木兰花将左手放在胸前,作出随时可以向前砍出去的姿势,同时,她将右手放背后,在背后,她的拇指,在她中指的指环上,轻轻一按。
一按之下,指环上便有一枚尖刺弹了出来。
那枚尖刺是中空的,如果一刺中了人,受了压力,指环内的毒液,就会进入被刺中者的体内,一般来说,在这种间谍常用的武器之中,放的全是一些致人于死命的剧毒毒液。
但是木兰花却是绝不想无辜伤人的,所以在那枚戎指中,她放的并不是毒药,而是一种极强烈的麻醉剂,刺中了人,会使人在二十秒之内昏迷!
如果木兰花不是扮成了男人的话,那么她的头箍,将是一件极其厉害的兵刃,然而此际,她却只好运用那枚戒指了。
当然,她还有一件武器是可以用的,那便是她的腰带,那是钢丝编成的一条鞭子,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一使用那条鞭子的话,她的身份便一定暴露了。
因为她的鞭子,是一件十分有名的武器。
那鞭子,和女黑侠木兰花的名字是分不开的!
木兰花的右手,始终放在身后,那四个巨人,一步一步,向她逼了过来,等到来到了离木兰花只有五尺之际,突然一声怪叫。
随着那一声怪叫,只见他们的手,陡地向后一扬,四根金属球棒突然挟着“呼呼”的风声,向屋角抛了出去,那自然是因为他们要活擒木兰花了!
木兰花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陡地一喜!
在那四根球棒还未曾落地之际,她的身形一矮,“飕”地在两个日本人的中间,疾穿了过去,当她以极快的身法,在两人的中间穿过去之际,右手反手在右边那个日本人的背后,拍了一下。
那一下并不重,可是已足够将尖刺刺进去了。
她掠到了屋角,顺手抄起了一条球棒,才站定身子。
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个被她指环上的尖刺刺中的巨无霸,身子已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昏迷不醒了。
其它三个人,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他们的同伴已有一个倒了下去一样,仍然迅速地逼近来,那日本巨人冲在最前面,向木兰花猛地砍出了一掌!
那一掌,是向着木兰花的面门砍来的!
木兰花的身子,略侧了一侧,扬起了球棒,迎了上去。日本巨无霸那一掌的力道,十分之大,但正因为他的力道大,是以急切之间,收势不及!
只听得“拍”地一声响,那一掌,正砍在球棒之上!从那一下响,和日本巨无霸所发出,那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听来,日本巨人的手掌背,一定已经碎裂得十分厉害了。
而木兰花的身子,也被日本巨人那一掌之力,震得向后退出了一步,也就在这时,那两个黑人,左右包抄,攻了上来。
木兰花手臂一缩,收回了球棒来,球棒打横,先左后右,猛地一撞,“砰砰”两声,球棒的两端,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内,撞中了那两个黑人的肚子!
那两个黑人各自闷哼了一声,滚下身子来。
他们一滚下身子,更给了木兰花以一个机会,她身子突然跳了起来,膝盖一分,重重地撞在那两个黑人的下颔之上!
那一撞,当真是沉重之极,令得那两个黑人,一齐仰天跌倒,而木兰花手中的球棒,也在同时,向面前日本巨人的肩头,击了下去。
而她自己,则在一落地之后,便跳出了五六尺,转过身来。
当她转过身来之后,那四个巨人的斗争能力,即使没有全部丧失,也已丧失一大半了。
木兰花还想继续出手时,突然,在她的后面,传来了那人冷冰冰的声音,道:“别动,别转过身来,放下你手上的球棒!”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然后,才听得他加强语气地说道:“木兰花小姐!”
木兰花竭力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当她的名字,突然被人叫出来之际,她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她勉力保持镇定。
然后,她反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桀桀”地怪笑了起来,道:“木兰花小姐,你不必再否认了,我有许多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身份的,你要听听么?”
木兰花仍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她一面讲,一面试图转过身子来。
然而,她的身子才转动了一点点,身后的人便厉声喝道:“别动,我手中握的,是一柄九发的火箭枪,你是一定知道这种枪的厉害的!”
木兰花当然是知道这种枪的厉害的,是以她没有再动,那人又笑了起来,道:“第一,世上能够打得过这四个人的人不多,如果是女子的话更是绝无仅有,那就是你木兰花小姐。第二,我们派出去的人,是替你送巨额支票去的,但你却没有收,你的堂妹又参加了飞机残骸的打捞工作,你跟踪我们派出的人来到东京,这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么?”
木兰花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在梦呓!”
那人笑得更加阴森,道:“还有,你刚才跃在半空,双膝顶人的那一式,叫作什么,是不是叫作“野马分鬃”?那是一代大宗师儿岛强介的绝招,而女黑侠木兰花是儿岛大宗师的弟子,这又是尽人皆知的事!”
那人讲到这里,又纵声大笑道:“放下球棒,木小姐!”
木兰花觉得无话可说了。
如言把手中的球棒,抛到了房角中。
那人冷冷地道:“兰花小姐,我们派人来向你表示好意,你却不接受我们的好意,这未免太令我们失望了,是不是?”
木兰花不出声。
那人又道:“而且,你居然还来到了东京,想与我们为敌,小姐,你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一点,难怪你现在要失败了!”
木兰花仍然不出声。
“嘿嘿,木小姐,但我们的目的,只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赚钱,而不是去结仇人,如果你肯答应不再管我们的事,而且,劝服穆秀珍不参加打捞工作,那么,你立即就可以离去,而且,那小小的意思,我们也一样会送上给你的!”
木兰花呆了一呆,她的心中不禁十分诧异。
为什么对方在已占尽了上风的情形下,还如此优待自己呢?她笑了一下,道:“你干脆将我杀死,不是更可以免我管闲事了么?”
“不,你弄错了,我们和其他的组织不同,我们不想乱杀人,而且杀了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更多结了高翔和穆秀珍两个仇家而已。而如果你答应了我们,那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你看,朋友和仇人,是多一个和少一个,双倍计算的!”
那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得了一个朋友,不但多了一个朋友,而且等于消灭了一个敌人,这就是我们成功的秘诀。”
木兰花道:“很抱歉,我本人不能成为你们的朋友,而且,我也绝不能劝说秀珍不要参加那工作,因为她的未婚夫,是在那架被你们破坏的客机之中的!”
“那真是太不幸了,我代表组织,表示哀悼,兰花小姐,你不必那么快就作出决定,你可以考虑,但是要请你注意,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愿意失去一个朋友,而不愿意在失去一个朋友的同时,再增加一个敌人的。”那人冷然地道。
木兰花道:“我愿意考虑。”
她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只好这样说。
因为这样一说,她才可以获得时间,再设法慢慢脱身。她回答之后,那人道:“好,那就请你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去!”
木兰花只得一直向前走着,在她走到了墙前的时候,墙上的一度暗门,自动向上升起,那人道:“向前走,向前走去!”
木兰花一步跨了进去,她却未曾料到,那暗门之内,是一条十分宽阔的传动带,那传动带正在转动着,她一步跨进去,冷不防身子一冲,站立不稳,跌了一交。
她连忙爬了起来,身后的暗门,已经关上了。眼前一片漆黑,她双手摊开,可以摸到两旁粗糙的墙壁,她站在传送带上,不断地在向前移动。
可是,眼前一片乌黑,她却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何处去!
※※※
海底是极其美丽的,尤其当天气好,海水清的时候
穆秀珍拨开了一大丛碧缘的海带,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浅黄色的珊瑚礁,一群海马,正在上上下下地游动着。
一条银白色的海鳗,正在珊瑚礁的缝中向外游望着,等待着食物。只不过这一切穆秀珍连看也不去看上一眼。
她要找寻的,是飞机的残骸。
但是,在一天一夜之中,她一无所获。
当地的海水并不深,但是,据海事图的记载,这里有一道十分阔而深的海沟,海沟最深的地方,深达一千一百尺!较浅的地方,也在八百尺左右。
那样的深度,是不用深水潜舰无法潜到的。
而穆秀珍这时的工作,连她自己也知道,那几乎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飞机的残骸,一定已被海中的暗流,卷进那海沟中去了!
只有等到深水潜艇运到之后,她的工作才可以有成绩。
但是穆秀珍是一个心急的人,如果她能够等着深水潜艇的到来,而不先潜到海中去寻找,那么,她也不成其为穆秀珍了。
穆秀珍在前游着,云四风跟在后面。
云四风虽然也在海中,但是他却并不是在游动着的,因为他的手,是放在一具潜水器之上,潜水器在水中推进。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前进。
他将潜水器的速度,控制得相当慢。
那么,他就可以一直跟在穆秀珍的后面,而不会尴尬。
穆秀珍一直向前游着,云四风是知道她要向什么地方去的,他好几次想要通过无线电对讲机,要穆秀珍别再向前游去。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劝说穆秀珍,是定然没有结果的,所以他只有紧紧地跟在后面,并且一手紧握着水底发射的尖枪。
他知道穆秀珍是要游到那海沟附近去。
向前游去,珊瑚礁渐渐增加了,他们似乎在向上浮起,因为海底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但事实上,却绝不是那样,他们仍然在一百尺的深度,只不过是海深了!
穆秀珍仍然向前游着,渐渐地,海水变得黝黑了,一大丛一大丛的海草,在微微的摆动着,向前看去,前面的海草似乎摆动得更厉害。
海草是生长得如此之浓密,以致当水草在不断摆动的时候,看来犹如千千万万的狂魔,正在海底跳舞一样,益增深海的神秘。
海草的摆动,是由于海底暗流的影响,而海水变得如此之黝黑,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已经游到了那个大海沟之上的原故。
穆秀珍的头向下,身子向下沉去。
云四风连忙加快了潜水器的速度,赶到了穆秀珍的下面,道:“秀珍,这海沟之中,一共有七股不同的暗流,你不知道么?”
穆秀珍游了开去,避开了潜水器,仍然想向下沉去。
就在这时,在黝黑的神秘的海水之中,一条极大的魔鬼鱼,突然张开了双翼,窜了上来,直向他们两个人扑来,云四风手指一紧,“飕”地一柄鱼枪,射了出去,正射中在那魔鬼鱼的胸前,魔鬼鱼一个翻身,搅起了一股血泉,游走了。
云四风赶上了穆秀珍,握住她的手背,按下了潜水器的一个掣,潜水器向海面之上,迅速地升了上去,转眼之间,便浮上了水面。
穆秀珍一到了上面,便除下了面罩,她转过头来,不耐烦地道:“放开我,你抓住我的手背干什么?谁要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云四风也除下了氧气罩,他叹了一口气,道:“秀珍,深水潜艇已在用最快的方法运来,明天就可以到了,你何必心急?”
穆秀珍不说什么,转身就游了开去。
云四风明知穆秀珍的心中在不高兴,但是他仍然跟在后面,直到穆秀珍上了游艇上的甲板,他才默默地走到船尾上坐着。
穆秀珍一上了艇,除去了橡皮帽,挥散了头发,只见工作队的一个队员,和调查委员会的一个代表,领着一个有着一头金黄色头发,身形十分高大的欧洲人,那代表直向穆秀珍走来,道:“穆小姐,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欧洲第一流的潜水专家,冯德先生。”
秀珍“啊”地一声,道:“欢迎,欢迎!”
她之所以发出“啊”地一声,是因为冯德是德国人,的确是极其着名的潜水专家,而且潜水的经验,是极其丰富的。
满头金发的冯德走向前来,道:“啊,我们有一个这样美丽的队长,工作一定可以进行得极其顺利了,请接受我衷心的称赞。”
“谢谢你,冯德先生!”穆秀珍在甲板上坐了下来,“你可要立时开始工作么?”
“队长,我刚才研究了一下海事图,我认为飞机的残骸,毫无疑问,是被暗流卷到了那个海沟下面去了,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穆秀珍觉得他很有见地。
“那海沟十分深,人是无法潜下去的,但是,我却带来了两具“铜人”——”冯德露齿笑着,“那是我自己设计的一种。”
“你设计的“铜人”,就是你在大西洋,利用它,潜到了九百尺深海中的那种?”穆秀珍兴奋地问着,又站了起来。
云四风也走了过来,可是他一开口,却讨了穆秀珍的一个白眼,因为他道:“秀珍,可是那海沟最深处,是超过一千尺的!”
冯德向云四风望了一眼,冯德是个见人就露出他雪白的牙齿微笑的人,看来他十分和善,而且真诚,他伸出手来,道:“阁下是——”
“他是云先生,云四风先生,工作队的队员。”穆秀珍替他们介绍着,他们两人也握了手。
“队长,”冯德道:“在那次大西洋的潜水之后,我将我的“铜人”,作了两点改进,一点是在海底,它可以由一个推进器,自由行动。第二点改进,是双手不必露出“铜人”之外,而改由机器臂来来拾取海底的物事,实际上,我的“铜人”,已等于是一艘小型的深水潜艇了!”
“真的?”穆秀珍更兴奋了,说:“在什么地方呢?”
“已经运到艇上来了。”冯德回答。
“快,快吩咐他们抬出来使用!”
云四风走进一步,道:“秀珍,我认为——”
“叫我队长!”穆秀珍怒视着云四风。
“是,队长,我想,还是等深水潜艇来了之后再说。”
“打捞工作,一切由我决定,这位冯德先生所设计的潜水铜人,是得过国际发明人设计协会的特别奖,十分可靠!”
“可是它最深只能潜到九百尺!”云四风仍然劝阻着。
“我们就先到达可能到达的最深处去看看!”
这时,几个水手,已将“铜人”,推出来了。
那两具潜水铜人,乍一看来,和普通的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它们的身子部份,是十分厚的橡皮,共有两层,两层之间是可以充气的。
充气的目的是,在海水的压力增三倍,气压也相当地增加,从而减弱海水的压力,使人不会觉得在海底下难以生存。
而且,在这两具潜水铜人的胸前,有着许多操纵掣,是可以使穿着这铜人装的人在海底自由行动,以及抵御海中巨大的生物的袭击的。
这种“铜人”,至少有一吨重,如果是在陆地上,当然是无法移动的,但是在水中,却可以作有限度的活动,的确是十分巧妙的设计。
穆秀珍仔细地检查着这两具潜水铜人,并听冯德解释着操纵掣的用途。铜人的电动力,是由船上供应的,有一条极长的电线,联结船上的发电机,供给需要用电,它的最新设备,是不需要氧气的供应,只要有电力供应,那么,附设的“人造腮”就可以分解水中的氧气,使人得到正常的呼吸量。
冯德并且还特别声明,道:“如果电流断了,储备的电量,还可以维持“人造腮”作四小时的氧气供应,只不过在这四小时内不能行动而已!”
当冯德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向一直站在一旁,现出焦虑不安的神态来的云四风,露齿一笑,他有一口异常洁白的牙齿,白得反光。
然后,冯德略带讥刺地道:“所以,云先生大可以放心,使用这懂潜水铜人潜水,我和我们的队长,都是绝对安全的!”
云四风十分讨厌冯德这个人,因为他竟不礼貌地不作回答,他只是想劝服穆秀珍,不要去冒这个险,他似乎有着一种极其强烈的意识的感觉:这个冯德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而如果穆秀珍跟他下去的话,一定是会吃他的大亏的。
他先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
可是他还未曾出声,穆秀珍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样,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废话,我立刻下令逐走你!”
云四风忙道:“我要讲的,可不是废话!”
穆秀珍近乎任性地一扬头,道:“任何劝我不要使用这种潜水铜人的话,都是废话。我都不要听,你可明白了么?”
云四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心中十分难过,因为他对穆秀珍一片真心,若是穆秀珍对他冷淡,他或许不会那样伤心,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穆秀珍完全不当他是朋友!
他转过身,慢慢地向前走着,来到了船舱之中,呆呆地坐着,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只听得外面传来了叫声,道:“准备!”
他抬起头,向外看去,只见两具潜水铜人都已直立着了,也就是说,冯德和穆秀珍两人,都进了潜水铜人之中。
而起重机已将一具潜水铜人,吊了起来,通过球形的铜罩上的钢化玻璃片,可以看到,那个铜人之中是他所讨厌的冯德。
冯德被吊出了了船舷,慢慢地向水中放去,当他一大半没入水中的时候,起重机的钩子松了开来,潜水铜人立时向海中沉下去。
只听得一个人,望着一个仪表,在紧张地叫着:“五十尺,一百尺,一百五十尺,两百尺,两百三十五尺……冯德,这儿是控制台,你好么?”
然后,又听得冯德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道:“好,海底的情形良好,可以自由行动,人造腮的功用也良好,我呼吸到足够的氧气!”
那人又叫道:“准备!”
于是,起重机又将穆秀珍吊了起来。
云四风冲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他叫道:“秀珍,秀珍!队长!”
可是,穆秀珍却连望也不向他望一眼。
有一个人拍了拍云四风的肩头,道:“嗨,你要和铜人中的人讲话,需要使用无线电联络,不然,她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云四风连忙向那个操纵控制台的人走去。
他明知自己最后的劝阻,也是没有用的,但是他却还想试一试,可是,当他奔向前去之际,起重机的钩子,却已然松开来了!
穆秀珍迅速地向海水之中沉去。
那人又开始在叫了:“五十尺……一百尺……一百五十尺……两百尺……两百三十六尺……穆小姐,这儿是控制台,你觉得怎样?”
“我很好,我正落在冯德先生的身边。”
听到了穆秀珍的声音,云四风彷佛安心了些,那个操纵控制台的人,是一个陌生人,他当然是冯德所带来的一个助手了。
而所谓控制台,是一只很大的金属箱子,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仪表,和许多掣。云四风虽然对各种机械,是一个天才,可是一时之间,也难以明了这控制台的使用法。
他向那人道:“我要和队长通话。”
不料那人竟加以拒绝,道:“对不起,潜水的规则是未发生意外之前,只能由潜水者传话上来,以免无谓地损耗潜水者的精力。”
云四风呆了一呆,他并没有和那人争论。
他只是站在船舷上,望着海面,海面十分平静,铜人早已看不见了,他只可以看到两根密封的,手指粗细的电线,正在不断地伸展着。
从电线的伸展程度来看,他们两人的前进速度是相当快的,而且一看到那两股电线的去向,云四风就可以知道,他们是直向那道海沟去的。
云四风在船舷边上,站立了许久,正当他想要回到船舱中去的时候,忽然,他听到飞机声,一架小型的水上飞机,正以相当高的速度飞来。
水上飞机只在上空略一盘旋便在海面上降落。
驾驶这架飞机的,显然是一个高手,因为飞机几乎是在离两艘游艇只有二三十尺外停了下来的,机门接着打了开来。
由于距离实在近,是以机门一打开,云四风便可以看到,在橡皮艇放下之后,第一个出现在机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翔。
由于不断地遭到穆秀珍的冷淡,云四风觉得一种异样的孤独,这时他见了高翔,心中不禁十分高兴,叫道:“高翔!”
高翔向他扬了扬手,下了橡皮艇。
跟着下来的是另一个人,那是一个秃顶的欧洲中年人,两人一齐划着橡皮艇,不一会,便由绳梯,攀了上来,云四风迎了上去。
“秀珍呢?”高翔第一句话就问。
“秀珍去潜水了。”
“那么,新来的潜水专家冯德呢?”
“也下水去了,高翔,你——”
高翔却向他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又道:“那么,冯德的助手呢?他是带着一名助手来的,难道也下水了么?”
“我没有下水。”那人控制台旁扬声回答。
“很好。”高翔向他走了过去。
在高翔向冯德的助手走去之际,那个秃顶的中年人,正趁人不觉地从另一个方向,向那人接近。云四风是一个极其机灵的人,他立即感到,事情不对头了。
在他一想到“事情不对头”之后的半秒钟,他的心头便狂跳了起来,因为他感到那种下意识的不祥之感,似乎已经实现了!
但是,他却绝没有去多想这一切。
他只是从眼前的情形中,看出这个助手是需要制住的一个人,所以,他也立即从另一个方向,向那助手,走了过去。
高翔,云四风和那秃顶中年人的行动,在事先是绝未曾约好的,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当他们开始接近那助手的时候,那助手震了一震,向船舷横跨了一步,像是想跳到海中去。
但是,云四风立时向他逼近了过来,他又退一步,靠近了控制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放在控制台的一个大红按钮之上。
高翔来到了他的面前,道:“你就是冯德先生的助手台尔曼?”
那瘦削而带有几分阴鸷的德国人沉声应道:“是。”
高翔又问道:“你和冯德先生合作已经有七年了。”
“是,”台尔曼有点不耐烦,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本市警方的负责人,也是飞机失事调查委员会的委员,至于这位,我想你应认识的,他是国际警方派驻汉堡的代表。”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作,你们看看!”台尔曼指着两个仪表,“他们两人,正在六百二十尺的深海之中!”
高翔呆了一呆道:“你可以离开五分钟么?”
“不能,一秒钟也不能!”台尔曼立时回答。
高翔又呆了一呆,他望着台尔曼手下的那个红色的钮掣,在那个钮掣的旁边,用红字写着:“极度危险,人造腮控制掣,不得乱碰。”
高翔没有说什么,只是道:“那很好,他们预定潜水多久?你可能和他联络一下?报告他,有人从汉堡来,想问他一句话。”
台尔曼突然阴森地笑了起来,道:“不能!”
他在讲了“不能”两个字之后,略停了一停,然后又道:“你明白,我也明白,我相信我们不必讲明了,你以为是不是?”
“是的。”高翔无可奈何地点着头。
高翔的这一个行动,是大大地出乎云四风意料之外的。他和高翔相识的日子,虽然不久,但是他自问对高翔的个性十分了解。
高翔绝不是轻易向人屈服的人!
云四风忙道:“高翔,什么事?”
高翔苦笑一下道:“来,我们到船舱中去。”
云四风更是莫名其妙,但是他却看到高翔和那秃顶中年人,向船舱中走去,云四风连忙跟了进去,一进舱,便又问道:“究竟怎么了?”
“四风,事情麻烦了。”
“唉,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潜水专家冯德,在接到了委员会的聘请之后,表面上看来,他是立即和助手,带着器械启程了,但事实上,他却被人谋杀在一幢空屋之中,尸体遭到了可怕的破坏,只不过警方终于还是证明了,那具尸体是潜水专家冯德……”高翔一口气说着。
云四风听到了这里,几乎连血液都冷结了!
“可是,根据警方的纪录,”高翔续道:“冯德是和他的助手,前来本市了,于是很简单地,当时得成了结论,有人谋杀了冯德。假冒他前来了!”
云四风几乎站立不稳,他蓦地后退一步。
他喘了一口气,那是不由自主的,这种惊人的坏消息,使他感到异样的窒息。他道:“那么,秀珍她……她是和一个……”
“和一个杀人的凶手,一起在六百尺的深海之中。”
“那我们为什么不逮捕台尔曼?他一定有份的。”云四风说。
“是的,可能他还是谋杀的共谋,但是你看到没有,他操纵着控制台,可能他只要伸手轻轻地一按,秀珍便没有命了!”
“那我们怎么办?”云四风近乎绝望地叫着。
“我们要商量,商量对策!”高翔苦笑着。
“台尔曼是可以和海底通话的,他一定也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难道他不会通知凶手加害秀珍么?不行,一定要先将他制住。”云四风激动地说。
“将他制住了,谁会使用这具控制台,令他们两人上来呢?”高翔紧皱着双眉,:“但他也是走不了的,他一定会要求我们撤退,好让他们逃走。”
高翔的话刚一讲完,就听得台尔曼叫道:“喂,你们的会议完毕了没有?”
这时,船上的其余人,全然不知道已发生了那么严重的问题,因之,对于台尔曼的高叫,好几个水手都以异样的眼光望着他。
“商议定了。”高翔简单地回答。
“结果怎样?”
“想听你的条件。”
“你们过来!”台尔曼高叫着。
高翔等三个人,又一起向外走去,来到了台尔曼的面前,台尔曼道:“眼前的情势,我是操着绝对的优势的,因为穆小姐在海底。”
“是的。”高翔无法不承认。
“你们三人,立时离去,而且,切断两艘船上的无线电联系,使你们不能通知别人关于我们的事情,八小时之内,你们不能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出现。”
“然后会怎么?”云四风咬牙切齿地问。
“然后,穆小姐才有机会自深海之中上来。”
高翔等三人,面面相覤。
“你们可以搭快艇走,将水上飞机留给我,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为什么来,为什么走,而水上飞机对我们的安全,十分有用。”
高翔似乎已然有了决定,因为他的神态,变得安静而镇定,他摊了摊手,道:“那很容易,我们答应就是了,在你们走脱之后,请向我代你们的指挥人物致意,说我十分佩服他,因为他有一个十分精灵的头脑,想得出这种辨法来。”
云四风急道:“高翔,不能放他们走,他们可能找到那炼制石油的新法子的,你看,他们已然在七百四十尺的深海中了!”
“是的,他们可能找到,但,也只好让他们离去。”
“他们未必会守信义,他们可能会掳走秀珍,伤害她的!”云四风急得在额头之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来,他也顾不得去抹它。
“我想!他们如果是聪明的话,他们不会的,因为如果他们对秀珍不利,那么,木兰花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会冒这个险么?”
高翔转过头去,问道:“会么?”
台尔曼道:“你说得对,我们不会。”
高翔向云四风一招手,道:“来,我们走,台尔曼先生,为了秀珍的安全,我们也不会暴露你们的身份的,无线电设施若是破坏了,反倒引人起疑了。”
台尔曼呆了半晌,道:“好,那你们走吧。”
高翔等三人,循着绳梯,爬到了艇尾的快艇之中,高翔驾驶着快艇,向前飞也似地驶了出去,快艇驶得实在太快了,海水在艇首飞溅而开,向两旁散去,使得快艇看来,像是一头有着两个巨大翼的史前的“翼龙”一样,十分壮观。
云四风紧紧地咬着牙,道:“高翔,我要下海去。”
“四风,你绝不能潜到七百尺深的,七百尺深的深海,是一个缺少了极其精密的机器的帮助,所不能到达的境界。”
“可是秀珍却和一个杀人凶手在一起。”
“我们已作了退让,可以说是可耻的退让,秀珍会安全的了,四风,就算木兰花在,我想她一定也是作这样的决定的!”
云四风默默无语。他心中像是压着几吨重的铅块。
突然,他声嘶力竭地怪叫起来,发泄着他心中的悲愤,担心和难过。
※※※
七百多尺深的海底,的确不是人类不藉任何机器的帮助而能到达的地方。虽然只不过七百多尺,在陆地上,人向前跑出七百多尺,只需要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但是,要深入海中七百多尺,却要用尽人类如今所能发挥的出来的智慧!
在一到了海底之后,穆秀珍和冯德,便按动了控制掣,迅速地向前移动着,他们越向前去,海床便越是深,当他们终于来到了海沟的边际之际,已是七百多尺深了。
那两具“潜水铜人”的功能,十分之好,人造鳃的工作也正常,他们的呼吸,一点也没有发生困难,而且行动也十分灵便。
这时候,充气的夹层已胀了起来,他们的身子,看来像是圆球一样。在海沟边上,穆秀珍扬目向前望去,她只觉得自己不像在海底,而像在沙漠之中。
海水黝黑而平静,略为有一点闪光,海底的沙细而白,那情形,就像是月夜的沙漠一样。在五百尺深之后,几乎已没有海草了。
当他们才在海沟边上停下来之际,有一条巨大的魔鬼鱼,贴着海底的沙,向前疾滑了过去,在沙中带出了一条深沟来。而一些透明的,深红色的海蚯蚓,则在沙中,窜动着它们的身子,看起来和沙漠中的毒蝎,极其相似,使人不寒而栗。
向前望去,海沟是突然深陷下去的。
根据海事图上的记载,海沟最深处,是一千二百多尺!这时看来,就像是再向前跨出十来步,就可以到达地球的中心一样地深!
穆秀珍用机械手按下了一个掣,道:“冯德先生,你看我们是不是还能继续向前去?我们现在,已经在七百尺的深海了。”
“我想可以到达八百尺,但行动不妨小心。”
穆秀珍答应了一声,他们两人,又慢慢地向前,走了出去,每向前移动三尺,就深一尺,以这样的比例下降着,在他们移出了一百尺之时,穆秀珍首先看到了那机尾!
那的确是一个机尾,它的方向舵还十分完整,它一大半埋在沙中,但是露在沙面上的方向舵,都还在寂寞的深海之中,闪着银光。
穆秀珍陡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心中,也在同时,生出了一阵绞痛。那飞机,就是和她的未婚夫一起毁灭的飞机,如今,飞机还有残骸在,可是马超文呢?
穆秀珍想到这里,几乎没有勇气再向前走去,但是她却看到冯德向前的去势,正在加快,那证明他也看到那机尾了。
穆秀珍竭力定了定神。
她在心中自己对自己说:马超文是被人卑鄙地谋杀死的,死的还不止是马超文一人,她应该为所有的飞机殉难者报仇!
她要为殉难者报仇,就必需先设法找到那放在特种金属管中的石油新提炼法,那么,杀人组织便一定会来找她,她就可以有机会和仇人接触了。
所以,她也立即向前移动。
不到两分钟,他们两人,都到了机尾之旁,他们操纵着机械手,将机械手伸长,渐渐地,将机尾从沙中抬了起来。
机尾从沙中被抬起之后,他们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断口处是倒卷的,证明爆炸力之强。
穆秀珍道:“我们先设法将这机尾弄回去!”
冯德却回答道:“不,我们再找找,看看可有什么别的残骸,这机尾那么大,我们也没有法子运送,还是等潜艇到了再说。”
穆秀珍呆了一呆,并没有反对,他们将机尾移到了一块岩石上,族了下来,这时,扬起的沙,又已沉下去了,冯德熟练地操纵着机械臂,在海沙之中翻抄着。
有不少金属碎片,从沙中被找出来。
其中甚至还有一只金光闪闪的皮带扣子,那皮带金扣子上,还连着两寸来长的一节鳄鱼皮带,那当然是搭客的遗物了。
穆秀珍当真不敢想像,若是忽然找到了一件马超文的遗物,她是不是能够支持着不昏过去,由于在不知不觉中向海沟深处渐渐地移动着的原故,他们已来到了更深的地方了。突然,穆秀珍看到冯德头上的一盏小红灯,陡地亮了起来。
“冯德先生,你头上的一盏小红灯亮了,这是什么意思?”穆秀珍立时提醒他。
可是,她却没有得到回答。
她只看到冯德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十分紧张。
同时,她看到冯德的口唇在不断地动着,分明是在讲着话,但是穆秀珍却又听不到他的声音。起先,穆秀珍还以为自己和冯德之间的无线电联络断了!
她试图从冯德日唇的动作上,去揣测他在讲些什么。
但是,穆秀珍却立即发现,冯德并不是对自己在讲话,那不只因为冯德眼睛连望也不望向自己,而且,穆秀珍揣摩不出一个字来,因为冯德并不是在讲英语。
他一定是在讲德语。
那么,他是和他的助手在讲话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出现了什么故障了么?为什么他要单独和助手通话,而不让自己知道?何以自己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
她心中充满了问题,她又叫道:“冯德先生,你可听得到我的声音么?有什么麻烦,请你告诉我,我们一齐来分担。”
冯德的眼睛向她望过来了。
同时,她也听到了冯德的声音,道:“穆小姐,你必需后退,后退到六百尺的深处,据控制台的报告,你的铜人已出了毛病。”
穆秀珍呆了一呆。“我并没有感到不适啊。”
“等到你感到不适时,你已经要被海水的高压压死了,快退后,尽量地快,在六百尺深度处,那将是十分之安全的。”
“那么,你呢?”
“我再继续寻找,你在六百尺的深处等我,一直见到我回来为止,你明白么?”冯德的声音,听来像是十分惶急。
穆秀珍觉得其中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在,可是一时之间,她却又想不起问题的症结,是在什么地方。既然冯德这样讲,那么她只好向后退去。
她转过身,向前移动。
她看到随着她向前的移动,电线也迅速地在向前缩了回去,那分明是控制台也知道她已经向较浅的地方在移动着了。
穆秀珍看看指针,等到她来到了六百尺的地方,她停止了移动,转过身来,她已看不见冯德了,因为她上升了两百尺,等于已移动了六百尺。
在海水之中,视野是不能够达到那么远的距离的。
她站定了之后,心中在盘算着:这项工作,总算有成绩了,从那个金皮带扣还十分完整这一点看来,那金属管,一定还在的。
就算冯德如今没有法子到达一千二百尺的深度,那么,当圆形深水潜艇运到之后,也一定可竟全功了,穆秀珍低叹了一击。
她用机械手,取出了那只皮带扣子来,闪闪的金光,引得一条足有六尺长的铁头鱼,停在她面前四五尺处,一动不动。
穆秀珍扬起机械手来,那条铁头鱼吓得箭也似地逃走了。穆秀珍看到那皮带扣子上,刻着“I.T.B”三个字、那像是一个人名的缩写,照这三个字母看来,这个人更可能是中国人。当然,也可能是欧洲人或者是阿拉伯人,穆秀珍又叹了一口气。
有了这三个字,再和搭客的名单相对照,一定是可以找到这个扣子,是属于什么人的,他的亲人见到了这个扣子,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在刹那间毁灭了,就剩下了那样的一个扣子!皮带也只剩下了两寸来长的一截,由此可知这爆炸是如何地猛烈,而那个人……
穆秀珍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向下想去。
因为马超文也是一样死法的。
或许这样死,是一点痛苦也没有的吧,但愿如此。
穆秀珍胡思乱想着,她将那扣子又放好,她打开了和冯德通话的掣,道:“冯德先生,我已返到安全的深度了,你好吗?”
“我很好,我想再找寻一回。这是我一贯的工作态度。”
“你是一个十分负责的人。”
“谢谢你的称赞,除长。”
穆秀珍在海底缓缓地移动着,她看到几只洁白的,奇形怪状的海螺,在渐渐地移动着,大海中的生物,实在是极之奇妙的。
穆秀珍渐渐地,觉得心急了起来,她至少等了有一小时了罢,或者没有,但无论如何,冯德是不适宜工作得太长久的。
她想命令冯德和她一起回去。
于是,穆秀珍又按下了通话掣,道:“冯德先生!”
她一连叫了两次,都听不到冯德的回答。
穆秀珍呆了一呆,再道:“冯德先生,我认为我们该上去了,请你立即来与我会合,别忘记整个打捞工作,是由我领导的。”
她讲完了之后,仍然没有冯德的回答,穆秀珍觉得十分不妙了,她又讲了一遍,然后在等了一分钟之后,她按下了另一个掣。
那个掣,是使她能和控制台通话的。
在她按下那一个掣的时候,她的脑中,突然一亮。
有时是这样子的,心中有一个疑点,但是这个疑点在什么地方,又想不起来,可是突然之间,会因一个动作而想起来的。
穆秀珍那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当她刚才离开冯德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一个问题,但是她却又不知道问题的症结,是在什么地方,但这时,她找到问题症结的所在了。
她心中所存疑的那个问题是:如果是控制台发现她的潜水铜人有问题,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和她通话,而要告知冯德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穆秀珍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因为这至少说明,在控制台和冯德之间,有着某一种秘密,是不能给她知道的,不但不能给她知道,而且还要将她支开!
这是为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叫道:“控制台,控制台,我是穆秀珍。和我通话,快和我通话!”穆秀珍不断地叫着,可是她竟得不到回答。
穆秀珍真正感到吃惊了。
连控制台都没有了消息,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她当然只好快些回到船上去了。她连忙利用机械手按下前进的掣,可是当她按下了这个掣之后,身后的翼转动了起来。
那翼转动了五分钟,使穆秀珍向前进了两百多尺,她注意到电线并没有因为她的前进而收缩,可知控制台实际上,没有人在工作了。
穆秀珍那时,心中虽然吃惊,但是她心想,自己若是赶到船的下面,那么只不过两百来尺深,她是应该可以脱身的。
但是,就在她前进了两百多尺之后,她发觉前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而她按下的掣,是全速前进的,穆秀珍在一个错愕间,前进竟然停止了!
她站在海底上,不论她那一个掣,都不能移动分毫!
她看到了深水程度,是五百九十尺。
那还是人不能潜达的深度,如果这时,在这样的深度之下,她脱出潜水铜人,向上浮去,那么,她当然可以浮到海面上的。
但是在三百尺到五百九十尺这一段时间内,由于她受着过度的压力,当她上升到三百尺以上,接近水面的时候,由于压力的突然减轻,她是会死得极其悲惨的!
而这时,她的潜水铜人又不能动了!
穆秀珍的心中,吃惊到了极点,在整整的两三分钟的时间中,她脑中一片混乱,简直什么都不能想,等到她终于定下神来之际,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并没有困难,于是她明白那是怎么一阿事了,冯德曾和她讲过,那是电源已经断了的表示!
电源断了,如今人造鳃是使用后备电力在维持活动的。
而后备电力只能维持四小时。
也就是说,至多四小时,她将死在潜水铜人之内,因窒息而死。除非她能够令得潜水铜人向前移去,到打捞船的下面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太重了,她移不动。
她无法指望人家来救她,因为她在六百尺的深海中。
她唯一求救的门路,便是无线电话了!
当她想到这一点之际,她不断地用无线电话,想和控制台和冯德联络,但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穆秀珍依然在六百尺深的海底一点进展也没有!
六百尺深的海底!
穆秀珍本来是一个最爱闯祸的人,但是一想到自己将死在六百尺海底之际,心情就不同了。唯一使她略感安慰的,是她如果死了,那么,她是死在一个离马超文的葬身处十分近的地方。因为想到了马超文,她又想到了被她冷淡云四风。
云四风曾经劝阻过她,叫她不要下海,但是她却没有听!这时,穆秀珍的心中,不免十分后悔,她希望那只是机件故障。
因为,如果只是机件故障的话,那么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的,很快,甚至不需要半小时。但是,事实上,她停在海底已有两小时了。
那么,这就不是机件故障了!
已过去了两小时,还有两小时,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呢?云四风呢?云四风在什么地方?何以他竟不来救自己呢?
这时,储备电力已渐渐转弱了,虽然“人造鳃”仍然在工作,但是所得的氧气量已然不是十分充足了,所以穆秀珍才陷入了胡思乱想的境地之中。
※※※
木兰花在黑暗之中,被传送得向前前进。传送带的转动,似乎越来越快,终于,木兰花的身子向下一沉,“砰”地向下跌去。
木兰花当时缩起身子,这样可免下跌时受伤。
她大约下跌了六七尺,便触到了硬地。
木兰花立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她先打横跨出了两步,同时伸出了手,跨出了两步之后,她的手触到了墙。
那墙十分粗糙,她先行靠着墙站定,然后,自皮带中,取出了一只小电筒来,按亮了之后,四面照射了一下。在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之后,她心中,不禁吃了一惊。那是一间不到一百平方尺的地下室,没有窗,也没有门,木兰花甚至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跌进来的。
当然,门是有的,但那一定是一道暗门。
在天花扳之上,有着一排九个小小的圆孔,那无疑是通气洞。木兰花先抱着膝坐了下来,然后,她开始思忖着对策。
看来,要逃出这个密室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然而木兰花是绝不畏怕困难的人,她站了起来,凭着记忆的方向,向她跌进来的那辐墙上,去摸索着寻找着暗门的所在。
可是,她寻找暗门的行动开始了只不过半分钟,突然,听得“哗哗”的一阵水响,天花板上那九个径可一寸的圆孔中,水如同瀑布似地漏了下来。
九个一寸口径的圆管,同时出水,出水量是十分可观的。转眼之间,积水已达两寸,木兰花大叫起来,道:“喂,不是你们叫我考虑的么?”
水立即停止了,接着,便听一个人道:“是的,我们叫你考虑,但是却没有叫你去摸索暗门,你必需老老实实,明白么?”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好了,那你们将水放去!”
几乎是立即地,木兰花听到了水从小孔中流出的“嗤嗤”声,她在小电筒的照射下,看到房间的四角,都出现了去水的小孔,水一会儿就流尽了。
木兰花明白她的行动是受监视的,她几乎没有逃走的余地,也就是说,她只好“考虑”,然而,有什么可以考虑的呢?
她其实是也没有考虑的余地,因为她绝不能接受对方的条件的。而且,她就算屈服了,她知道穆秀珍也不肯放弃打捞工作的。
自己无法脱困,又不能接受对方的条件,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和对方谈判,希望可以趁机走脱。
但木兰花已和对方接触过,知道对方绝不是容易上当的人,而且这样做,等于是变相的屈服,木兰花也是十分不愿意的。
水流完之后,有些地方已经干了,木兰花又在地上,坐了下来,托着头,她知道自己是受监视的,监视她的“眼晴”,自然是电视摄像等了。
电视摄像管是装在什么地方的,木兰花并没有兴趣去研究,因为她就算找到了也是没有用的,她不能有所行动,她一有行动,水就流下来了。
水一流下来,自已为了避免淹死,就非停手不可!
而且,就算不淹死,身子泡在水中,也等于是在坐古代的“水牢”一样,那当然是极不舒服的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木兰花在地上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她的心中仍然在想,暗门在什么地方呢?这间房间,大约是二十尺高,自己从暗门中跌进来的时候,约莫跌下了六尺至七尺,也就是说,暗门是开在那墙的上半部的,木兰花几乎可以肯定,暗门是开在离地六尺处的。
,因为她刚才是站在传送带上,被带这间密室中来的,她进来的时候,头并没有撞到什么,她的体高是五尺七寸,如果暗门在六尺以上,那么暗门就不会有六尺高,她的头一定要撞到在门楣上了。
木兰花又想到,不论暗门多精巧,因为它是要开阖的,它一定有一道缝,就是极薄的东西可以插进去,然后,在薄片外挂上一小包爆炸力极强的烈性炸叶,一拉引子,就可以将暗门炸开来,自己也就有了脱身的机会了。
可惜的是,这种烈性炸药她的身上虽然有,但是由于爆炸性太以强烈的原故,爆炸的时候,却是会将她也炸伤的,最好是用沙包掩起来——
当木兰花一想到“沙包”的时候,她的计划已完成了!
在这间小房间中,空无所有,当然不会有沙包。但木兰花却立刻想到,天花板上,是有水流下来的,水的阻力十分大,如果水到六尺以上,那么,爆炸在水中发生,就不会炸伤她了,而且,如果水深六尺以上,她在水中行动,做些什么事,敌人方面是无法看得到的了!
而要监视她的人放水,那实在太容易了!
她只要有“不规”的行动,监视她的人,就会放水来“惩罚”她的。这间房闲中放满了水,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件惩罚——如果她不动脑筋的话。
但是她动一动脑筋,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水越是放得深,对她的行动,就越是有利。木兰花竟能够利用敌人设置的机关,来为自己的脱身打算!
她打定了主意,先从鞋跟中取出了一只小槌来,在壁上用力地敲打着,果然,敲打了只不过几分钟,“哗哗”的水,又从上冲了下来。
同时,有一个粗暴的声音,道:“喂,你若不是安份些,水就一直不停的了!给浸在水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那是自讨苦吃了!”
木兰花并不理会,仍然不断地敲着。
同时,她留意着水向上涨的速度,大约是每一分钟,上涨三寸左右,她要求水高是七尺,那么,有二十八分钟就可以了。
二十八分钟,差不多是半小时。
她必需在这半小时之中,不断地激怒那个监视人。
而且这时候,她既然不怕水,她也可以公然地活动,她来到了那幅暗门之前,用鎚子不断地敲着,同时,用小电筒照着。
不到五分钟,她已发现了暗门的缝,不出她所料,暗门的缝是在离地六尺处的,她用鎚子敲去了一些水泥,使得等一会儿插起金属薄片来容易进行些。
其时,水深已然来到她的膝部了。
而且那九个圆孔之中,水仍然不断像瀑布也似地倒了下来,等到水来到她的腹际的时候,只听得另一个声音道:“木兰花小姐,请你停止!”
木兰花怒道:“我为什么要停止?你们能将我囚禁在这里,难道我就不能设法逃出去么?”
“嘿嘿,木兰花小姐,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你这样用小鎚子东敲西打,就可以逃出这间密室了么?”那声音讽刺着。
“我当然有我逃走的方法。”木兰花冷冷地回答,这句话儿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做法。
她的确已有了逃走的方法,但只要对方想不到的话,那么她这样照实讲了,对方反而会以为她在虚词恫吓,不会相信的。
那人又“嘿嘿”地冷笑着,道:“木兰花小姐,等到你的办法付诸实行时,只怕水已高过你的头部,那时,你只好在水中考虑我们的条件了!”
这时候,水已经到了她的胸际了。
木兰花冷笑道:“那不是对你们更有利么?”
那人也发起怒来,道:“好,你什么时候停止想逃走的念头,你就通知我们,要不然,水不停地放着,你可是自讨苦吃!”
木兰花回报以一阵冷笑,她已经找到暗门的所在,有把握可以将暗门爆开来,她还怕什么,是以她仍然到处敲打着。等到水来到了她的颈子之际,她已经站不稳了,她双足蹬动着,浮了起来,她的手在水中,旋开了另一只鞋子的鞋跟。
从那只鞋跟中,她取出了一小块扁平的物事来,大约有一平方寸大,八分之一英寸厚,是密封着的,一面,有一根引线。
她并不将那东西取出水面来,而只是放在水中。
因为如果她一将那东西取出水面的话,监视她的人,如果是有经验的人,就可以看得出,那一小方块东西,事实上是极其烈性的炸药!
那么,敌人就会知道她的逃亡方法而加以预防了,水在继续升高着,不多久,便已高过了六尺。木兰花双手在水中,在那一小块烈性炸药之上,轻轻拉出一片极薄的钢片来,她的双足则不断地蹬动着,使她的头部却能够留在水面之上。
然后,她将那小钢片用力插进了钢门的缝中。
水继续在高涨,已经七尺了!
那声音怪笑着,道:“木兰花小姐,你快要投降了,三十分钟内,你非投降不可,因为你不能在水中生活的,是不是?”
木兰花冷笑着,道:“不一定。”
那声音仍然在笑着,木兰花已用力一拉引子。
她拉着引子之后,知道在五分钟之内,炸药便会爆炸了,她双足一蹬,向房间的另一角落,游了开去,她刚游出,爆炸便发生了!
爆炸虽然是在水中发生的,可是那声音之中,威力之猛,仍然令得木兰花在那一刹间,不能自主,她首先听到一下震耳欲聋的响声,接着,水像是巨浪一样地向她涌了过来,将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在墙上,但是水的力道未过,又倒卷了回来。
水成为巨浪倒卷向暗门,将木兰花的身子,也带了出来,当木兰花身不由主地向暗门撞去时,恰好看到暗门,倒了下来。
人有时候是不能不讲一下运气的。
像木兰花这时那样,她是身不由主,被爆炸掀起的巨浪向前撞出去的。如果倒下来的暗门,恰好砸向她的身上,那么她不死也要受伤了!
但是当她向前跌出,暗门倒下来之际,暗门在她身前半尺处跌过,而木兰花立即被浪头直抛下门外,跌在传送带之上,
她眼前是一片漆黑,只听得哗哗的水声,水向外涌了出来,她躺在传送带上,喘了一口气,便蓦得一阵急骤的铃声,响了起来。
那一阵铃声,自然是在警告:有人逃走了!
木兰花双手攀住了传送带,身子向下一滑,她腾出一只手来,按亮了小电筒,在传送带下面的,像是一个机房,有许多齿轮和机器。
而这些机器,正在遭受涌出来的水的破坏。
一只电箱在迸射出火光来,冒出一股股淡烟,显然已经毁坏了。也就是说,这间屋子没有电可用了,机关当然也失灵了。这使木兰花放心不少。
同时,在那短短的时间中,她又看到,在电箱之旁,有四五级石阶,通向一扇满是铁锈的小门,这时,水正向那扇铁门流去。
木兰花心中一动,那扇铁门,极可能是通向下水道去的,那么,她就有可能通过下水道而逃走了!她连忙一纵身,落到了石阶之上。
那铁门上有一个门栓,并没有锁,木兰花轻而易举地将之打开,果然,外面是下水道,而这时,嘈杂的人声已传过来了,下水道中的水,当然是十分肮脏的,但幸而圆拱形的下水道两侧,都有五寸宽的石块凸起,木兰花弯着身子向前尽快地移动着。
敌人当然可以从那扇被打开的铁门中,知道她是由下水道逃走的。但是,东京地下的下水道,密如蛛网,只要她有机会奔到岔道,几个转弯过去,敌人是无论如何找不到她的了。
她奔出了二十码,立时转入了一条较小的下水道中,然后,她不断地转着,在下水道中窜着,过了半小时之后,她知道自己是完全安全了。
她松了一口气,虽然下水道中的空气污浊而腐臭,但那总算是她逃出来之后的一口自由的空气,她已经摆脱了敌人,自然要设法离开下水道了。
她向前走动着,她知道每一个城巿的下水道,都是一样的,在一定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枢钮,是有铁梯可以通到马路上面的。
她只拣粗大的下水道管走去,不多久,便找到了这样的一个总枢,她攀着铁梯,爬了上去,到了那块铁板的下面,侧头倾听着。
铁板的上面,当然是马路,但如果是闹市的话,她这样一身湿地钻了上去,不使得所有的人的怪叫连声才怪,她当然希望那是一个静僻的所在。
她听了片刻,好像只有一两个人走过,这分明不是什么热闹的所在了,于是,她用肩头用力顶着,顶开了铁盖,一纵身,她已站在路面上了。
那是一条十分幽静的街道,并没有人看到她。
木兰花连忙奔前十来码,在一个不易为人发觉的角落中站定了身子,一直到她身上的衣服到半干的程度,才走了出来。
反正她是装成一个新潮派的年轻人的,这一类的年轻人,本就是绝不注意什么整洁的,是以她的样子虽然狼狈,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她。
她向布区走去,在经过了一家衣服店的时候,她买了一套廉价的女服,然后,在经过第二家衣服店的时候,又买了一套较好的。
她这样不断地替换着,并且,也络续抹去脸上的化装,换上她飞来东京时的化装,等她到了酒店的门口时,她又完全是一个西班牙女郎了。
她出来的时候是偷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是特地从酒店门口走进去的,在大门口的门后,她看到四个男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而当她来到了走廊之后,三个“女学生”,两个“女招侍”,像是傻瓜一样地向她看着,木兰花笑了一下,道:“可有人来找我么?”
那五个人当然全是女警化装的,她们一直监视着木兰花的行动,绝未曾看到木兰花出去过,但忽然木兰花从外面走了进去,如何不惊?
木兰花却一直笑着,不理会她们,来到了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闪身而入。她的第一件事,使是将那个橡皮人的气放去。她自己坐在沙发上。
直到这时,她才能定下神来,仔细想一想自己到东京来之后的收获,和以后应该使用什么对策。至于收获,她可以说没有什么。虽然她获得了那个地址,也在那个地址中遇到了“KID”的远东代表,但结果,她却是失败了的。
虽然她是逃出来的,但木兰花对自己的要求是十分严的,她并无所获,而且,由于她的逃走,“KID”方面,当然会立即放弃那个地址的。
那也就是说,她等于失了一个线索了!
她有什么法子,再和“KID”的人接触,并且获知有关他们总部的一切,从而将这个恐怖的组织,一举而扑灭之呢?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一时之间,她心中乱得很,她想打电话,先和高翔联络一下,然后再问问穆秀珍打捞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拿起了电话来,可是她刚一拿起电话,便在电话的听筒中,听到了另外一下十分轻微的“卡”地一声。这一下声响,听在别人的耳中,或者不会怎么在意的,但是木兰花却立即呆了一呆,而且,她也立即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是:当她拿起电话听筒的时候,另外有人,也拿起了和她电话相连的分机的听筒,目的当然是很简单的了,想偷听她的电话!
这时,接线生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道:“请问你要打到那里去?”
木兰花忙道:“对不起,我不想打了。”
她放下了电话。
同时,她的心中,也发出了一个疑问:是谁在偷听她的电话?是警方人员?还是“KID”方面的人员?但不论是谁,她总不能再打电话给高翔了。
因为她一打电话给高翔,她的身份就暴露了。
而她既不想在警方面暴露身份,更不想在“KID”人员前,暴露自己是木兰花。“KID”当然知道木兰花是在东京,但是他们却不可能知道,木兰花忽然又成了一个南欧少女!
木兰花倒希望偷听她电话的是“KID”方面的人,那么,她就又有机会和敌人接触了。她放下了电话之后,伸了一个懒腰,就在这时,有人“卜卜卜”地敲门。
“进来。”木兰花答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那位日本警官。
那日本警官的脸上,是一副被捉弄了神色。
他走进来之后,首先四面看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他的态度十分不客气,道:“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应该和我们开玩笑。”
木兰花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那日本警官睁大了眼睛,朝着木兰花,好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的部下说,你才从外面回来?”
“是的。”
“可是,我派在酒店附近,保护你的人,一共有十二个之多,他们都发誓说没有看到你出去,有两名探员,更发誓说你一直坐在这张椅子上。”
“或许是。”木兰花冷冷地回答。
“小姐!”那警官像是叫屈也似地叫了起来,道:“你要知道,你是牵涉进一件可怖的命案之中的,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对付我们的。”
“那应该用什么态度呢?”
“唉,小姐,合作,我们需要你的合作。”
“你的所谓合作,警官先生,是想利用我作钓饵,引凶手来找我,是不是?这种合作,不是对你太有利,而对我太不利么?”
“这个……这个……”那警官被木兰花责问得十分狼狈,有点难以应对,“可是我们却派了十二个人来保护你的啊。”
“你那十二个人,”木兰花笑了起来,“不是已发誓说我未曾出去的么?”
那日本警官无话可说了。
而木兰花这时,对那日本警官讲这些话,她是有目的的。她的目的是:要那警官将他的部下完全撤回去,一个也不留。
当警方人员撤走之后,暗杀组织方面的人,就有可能来找她,那么她就又可以获得线索了,如今她需要的是线索,而不是什么保护!
那警官尴尬地笑了一下,突然道:“我们已可以肯定你绝不是一个寻常的人,小姐,从你来的地方看来,你不会是——”
他讲到了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不会是鼎鼎大名的木兰花小姐吧。”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我是联合国的翻译员,现在是我的假期,我只向你要求一件事,你别再派人来保护我了!”
“可是你的安全——”
“你的部下并不能保证我的安全,而且,离他们一哩,也可以看出他们是警方人员来,你利用我做钓饵的办法,又怎会成功?”
那日本警官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两分钟后,木兰花看到,走廊上,街上,酒店门口,后弄口的警方人员,果然都撤返了。她自己问自已:KID的人会来吗?
十分钟之后,又有人敲门了!
门声一响,木兰花的精神,便为之一振。
“请进来!”木兰花提高了声音。
门打开,一个日本男子站在门口,有礼貌地微微地弯着腰,木兰花一看到了他,几乎大声叫了出来,因为那男子就是刚才指挥四个巨无霸进攻她,跟将她囚禁了起来的那个!木兰花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他已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了?
但木兰花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一个怀疑。
她睁大的眼睛,用南欧口音的英文道:“先生是——”
那男人刚才凶狠残毒的手段,木兰花是已经领教过了的。但这时,这家伙看来,却十分有礼,他先向木兰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道:“我可以进来么?”
木兰花做出了一个不在乎的神情来,道:“当然可以的,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导游人,是不是?”
木兰花的神情,是十分逼真的,但是看来,那人伪装的本领也不差,他点着头,走了进来,道:“小姐,你到日本来,一定一下机就很不愉快了,是不是?”
“是的,在我旁边的一位先生死了,”木兰花犹有余悸地说着,“更可怕的是,警方告诉我,这位先生可能是被谋杀的。”
那人渐渐地向木兰花走近来。他一面逼近,一面道:“小姐,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被谋杀的么?譬如说,你未曾看到任何动静?”
“没有啊!”木兰花睁大了眼睛。
那人已来到木兰花的近前了,他又看来很有礼貌也似地俯下身来,笑了笑,道:“可是,可惜得很,我们仍然不相信。”
一听得那人讲出这句话来,木兰花明白了,那是他准备杀人灭口了。在那一刹间,木兰花的心中,不禁想到无比的愤怒!
她并不是怕自己被害,她是早有准备的,那人想杀她,当真谈何容易!但木兰花感到愤怒的,是那人手段竟然如此之卑鄙!
如果她不是木兰花,而真的只是坐在管先生邻座的旅客,那么,她岂不是要枉送了性命,而实际上她却是全然无辜的!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明白——”
她只讲出了四个字,那人的手腕,突然一翻,一柄明幌幌的尖刀,已对准了木兰花的咽喉,疾插了下来!这时,木兰花坐在沙发上,那人来到了她的身前,而又俯下身来,等于是将木兰花控制在沙发上一样,那一刀插下来,木兰花可以说是一点躲避的余地都没有的!
但是木兰花当然不会给他一刀刺中的!
就在他手腕一翻之际,木兰花已然有了准备,双足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子猛地向后一仰,连人带沙发,一起向后,倒了下去!
这一下,是显然出乎那人的意料之外的!
那一刀刺空,一时之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握着刀,呆了一呆,但木兰花的动作,何等之快,双脚早已踢出。
她一连两脚,右脚踢向那人下颔,左脚踢向那人的手腕,两脚一起踢中,那人手中的刀,“呼”地一声,向外直飞了出去。
而他的身子,也向后猛地一仰,“砰”地一声,跌倒在地,这时候,木兰花早已一跃而起,便踏住了他的颈侧的大动脉。
木兰花用力地踏住了那人的头颈,那人的身子便转动不灵,颈侧的大动脉是人身的要害之一,木兰花若是用的力道大了,是可以致那人于死的。
那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他的双手用力的托住了木兰花的脚底,想将木兰花的脚,托得抬了起来。木兰花冷笑道:“你不必太出力了!”
这一句话,木兰花是用她原来的声音讲的。
而那人也立即在这一句话中听出,他刚才持刀想要将之刺死的是什么人了。那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整个人都像瘫痪了一样,除了喘气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
木兰花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吧——”
木兰花在责问那人“想不到”,可是就在那刹那,她想不到的事情却也发生了,“砰”地一声响,房门竟被撞了开来。
木兰花陡地一呆间,只见两个人已站在房间中了!
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年轻的警官,另一个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然而那中年人的一双眼睛,却是深邃而充满智慧的。
那中年人才一进来,便在那年轻的警官背上,重重地一拍,道:“你看,我常对你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一定要有第一眼便认出一个人真正身份的本领,但是你却一直没有理会,你以为这位美丽的小姐,是一个普通人么?那你错了!”
那年轻的警官还有点不服,道:“她是谁?”
“木兰花,鼎鼎大名的木兰花!”
那中年人一面叫,一面向前走来,伸出手来,道:“兰花小姐,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日本警方人员,山口见一。”
木兰花陡地一呆,山口见一,那绝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是日本最杰出的警务人员,世界各国的警务人员,连续三次得过国际警方每年颁发的特别奖章的,只有山口见一一个人。
木兰花倒是未曾想到,那样鼎鼎大名的侦缉人员山口见一,原来是这样其貌不扬的一个人,但木兰花却不能不对他的观察力表示佩服。
木兰花在到了东京之后,从来也没有向任何警方人员表露过她的身份,但这时,山口见一,一撞进门来,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既然警方人员已然进来,木兰花自然没有必要再踏住那人了,她后退了一步,那人连忙跳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觅地逃走。
但是木兰花,山口见一,和那个年轻的警官,三人却成鼎足之势,将之包围,那人四面看了一下,心知是逃不出去的,哼了一声,颓然而立。
那年轻的警官连忙取出手铐,将他的双手铐住,带了出去。山口满面笑容,道:“兰花小姐,你的确是名不虚传的女侠。”
“那里,山口先生,你是怎样一见我就认出来的?”
“那很容易,我看到你制服了贺原,我就想到,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我是早已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的了!”山口笑了笑接道:“这不是很容易猜想了么?”
木兰花不禁低吁了起来,道:“贺原,那人就是日本黑社会中极有地位的头子贺原?我想如果我早知是他,只怕没有那样容易取胜了!”
“你太客气了,我们还怀疑他和一个国际暗杀组织有极密的关系,但一直捉不到他。”山口道:“现在好了,我们可以慢慢地审问他了。”
木兰花点头道:“他的确是和那个暗杀会有关的。”
由于山口见一是一个国际知名的,极其优秀的警务人员。木兰花自然没有对他隐瞒自己来此目的的必要,她请山口坐下,然后将自己来此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给山口见一听。山口见一一面听,一面已用无线电通讯仪,发出了好几度命令。
木兰花将她的遭遇讲完之后,又道:“山口先生,这件事既然由你在主持了,我人生地不熟,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山口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你肯留下来……”
“不,”木兰花立时摇头,“我还是赶回去的好,因为在那边,是这个暗杀会行动的目标,山口先生,我要求你一件事。”
“你只管说好了,兰花小姐。”
“如果你这方面,有了暗杀会方面,准备采取了什么方法来破坏打捞工作,或是用什么方法获得沉在海底的物事的情报,那么,请你用最快的方式,通知我们。”
“好的。”山口一口答应,“我和谁联络?”
“你可以和警方的高翔高主任联络。”
“我一定答应你!”山口再重覆地答应着。
木兰花一手提起了行李箱,伸手和山口握了一下,便向门口走去,山口见一送她到了酒店的门口,道:“兰花小姐,你小心些!”
木兰花停了一停,山口向前踏出一步,低声道:“据我们所知,暗杀会派在某地的支部,一定是有两个的,一个是进行活动的,另一个则是监视活动的,已被你破获的那个,当然是进行活动的。所以你仍然要提防KID的人暗中加害!”
木兰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气是如此之明朗,而街道上熙攘来往的人,又是那样地无忧无虑,木兰花有时,真希望是那些普通人中的一个!
如今,她的生活虽然是这样地多采多姿,但是这种多采多姿的生活,却是要化费巨大的代价,才能够换取得到的,她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死神的袭击,可以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普通人无时无刻都能够享受到的安宁,在她来说,是极度的奢望!
但是,每当木兰花兴起了这样的念头之际,她总同时会想到,世上还有那么多的邪恶,她绝不能袖手旁观,而要认真对付的!
她向山口挥了挥手,走下了酒店的台阶。守门的小童立时替她召来了一辆街车,木兰花跨进了车厢进,车子直驶向机场。
在车中,木兰花又将自己来到东京之后的行动,细想了一遍,山口见一的突然出现,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但那却是对她有利的。
因为她可以将事情交给山口,而赶回去和穆秀珍在一起。她相信山口一定会努力去做的,因为山口已经有了十分好的线索了。
山口的线索是:他已经活捉了暗杀会中的一个人!
以山口的才能而言,他一定可以在那人的口中,逼出一些事实来的。木兰花的心情十分愉快,因为她此行总算有了收获。
在机场上,木兰花在等候飞机的时候,她留心着四周围的人,她肯定没有被跟踪,直到上了飞机为止。木兰花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在飞机上休息一下了。
喷气式飞机,将地与地之间的距离缩短,当木兰花踏上了本市机场,才走出检查闸口之际,便有一个女职员向她走了过来。
那女职员来到了她的面前,用她护照上假名称呼着她,道:“有东京来的长途电话,吩咐你,一下飞机,就去接听的。”
木兰花呆了一呆,她立时跟着那女职员向前走去,来到了长途电话通话室,木兰花才一拿起电话来,只是“喂”了一声,便听到了山口见一的声音,道:“兰花小姐么?我已获得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口供,可是我无法和高主任取得联络。”
“是什么,请你告诉我。”
“那个潜水专家冯德,是假冒的,他和他的助手,全是受了暗杀组织,KID收买的人,他们已在参加打捞工作了。”
木兰花握着电话的手,在微微出着汗。
因为这消息实在太重要了!
她匆匆地道了谢,放下电话,便立时向外走去,她走出了几步,便进了另一个电话事,她打电话到家中去,穆秀珍不在,没有人接听。
木兰花又打电话给高翔。
可是她得到的回答却是,高主任在两小时之前离开的,离开之前,曾经交待过,说他是陪潜水专家冯德,到捞沉机的地点去的。
两小时!假冒的专家已经参加打捞工作两小时了!
木兰花立时表明自己的身份,请警局的值日警官,转接给方局长,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方局长,我要一架水上飞机。”
方局长回答道:“兰花,你在那里?警方的一架水上飞机,刚给高翔飞走,而且,据控制室的报告,这架水上飞机,已失去了联络了!”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她自然无法知道,但是她总可以知道,事情是十分之不妙,十分之糟糕了!
她忙又道:“那么,方局长,你快和军方联络,我要一架有跳伞设备的军机——我看到有一架小型军机停在机场,我要立时飞到打捞队的工作地点去。”
方局长也从木兰花的声音之中,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是一个经验十分老到的警务人员,当然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絮絮不休地去问长问短的。
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字,便道:“好!”
木兰花并不挂上电话,只是等着。
四分钟之后,她又听到了方局长的声音,道:“兰花,你是在机场么?在机场的什么地方?柏得利中尉,将会来接你?”
我在机扬第七号公共电话亭之旁!”木兰花回答着,放下了电话,推门走了出来,她刚在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一名年轻军官,跑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那军官站定,向她朝了一眼道:“小姐——”
木兰花立即点头道:“就是我,什么时候可以起飞?”
“立即可以!”
“那我们快走!”
木兰花和那个中尉,是跑前向军机而去的,自然引得不少人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木兰花行事的原则,本来是绝不引人注目的。
但如今在紧急情形之下,自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奔到了飞机之旁,那是一架十分小的战斗机,在驾驶员之旁,只能坐一个人,木兰花先佩好了降落伞,才上了座位。
那中尉驾驶员也已得到了他要飞往的目的地的指令,是以飞机立时起飞,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大海洋的上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五分钟之后,木兰花便已看到了那两艘进行打捞工作的船艇,同时,她看到有一艘快艇,在迅速地向大艇接近着,驶向前去。
而且,木兰花还看到,一架水上飞机,正在向南飞去。军机很快地就飞到了船艇的上空,而且这时也已经降得很低了,低到不必使用望远镜,木兰花也可以看到,从小艇上向船上爬去的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正是高翔,她还可以看出,高翔的行动,十分匆忙。
飞机又向下低降了些,木兰花道:“我准备跳伞了!”
那中尉向一个红色的按钮指了一指,木兰花陡地按了下去,她的身子,在百分之一秒内向上弹了起来,弹出了机舱。
飞机向前迅速地飞了出去,木兰花还看到,飞机在飞出之际,还双翼摇摆,向她致意,木兰花跌到了离海面去有一百五十尺左右之际,才拉开了降落伞。
当她飘飘荡荡地向下落去的时候,她看到船上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仰起头来朝着她,而她还未落到海面,便有人驾着小艇,迎了上来。
木兰花降落在离船艇大约有两百码之处,小艇在她的身边,兜了一个圈,便向她直驶了过来,由于木兰花脸上的化装未曾去,是以那个驾艇前来的水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在木兰花登上了小艇之后,那水手才问道:“小姐,你是——”
“快驶回船上去,工作队长穆小姐见了我就知我是谁了。”木兰花一面扭着头发,让海水顺头发尖滴下来,一面催着。
“穆队长有麻烦了!”那水手一面驾着艇,说着。
木兰花并没有吃惊,她只是苦笑着。
一个假冒的潜水专家和穆秀珍一起工作,那穆秀珍自然是遭到麻烦了,看来,自已虽然以最快的方法赶来,但还是迟了。
木兰花直到小艇来到了船旁,她才叫了一声:“高翔!”
这时,高翔正和云四风两人,满头大汗地在一具金属箱之旁站着,金属箱的一边已被拆了下来,里面满是电线,他们正在检查着。
他们两人是工作得如此聚精会神,以致他们竟没有听到木兰花的第一下叫声。等到木兰花再叫了一声,高翔才抬起了头来。
他带着疑惑的眼光朝着木兰花,显然一时之间,他也未曾认出木兰花是什么人来。木兰花又道:“高翔,我是兰花!”
这时,木兰花已循着绳梯,爬了上来。
高翔大喜过望地站了起来,道:“兰花,你来了。”
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在刹那之间便消失了,叹了一口气,道:“秀珍和这具控制台失去了联络,她在六百尺的深海之中!”
“六百尺!”木兰花吃惊道:“深水潜艇到了么?”
“不是深水潜艇,而是潜水专家带来的两具深海潜水铜人,唉,那个潜水专家——”高翔顿了一顿,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的确,事情千头万绪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木兰花却已道:“我知道了,那个冯德,是假冒的。”
高翔苦笑着,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团摺皱了纸来,道:“而且我们已澈底地失败了,他们已取得了那炼油的新方法,唉,说来——”
木兰花也知道其间一定有十分曲折的经过的。
她不是不想听,但是,她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问,来多费时间,是以她立时打断了高翔的话头,道:“秀珍的情形怎样了?”
“失去了联络。”云四风回答着,“只是从深度的指示表中,可以知道她是在六百尺左右的深海之中,但是却无法和她通话。”
木兰花望着从控制台中通出去,直通向海中的电线,道:“循这条电线,不是可以找到她的所在的么?是不是?”
“是的,可是我们无法潜得那么深。”
“我们根本不必潜得那么深,我们可以拉这条电缘,将她拉回来的!”木兰花大声地说着。
“我也想到过这一点的,”云四风接着说,“可是,这是十分危险的,兰花小姐,这样做,对秀珍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为什么?”
“我已经作了初步的检查,我认为秀珍和控制台失了联络,是电源被破坏了,现在,秀珍在深海底,被困在铜人之内,难以移动。”
“那么,她不是——”木兰花吃惊地问。
木兰花是绝少用如此吃惊的语气来问问题的,由此也可知,她真正感到事情的严重了,云四风抹着额头上的汗,道:“我听得冯德——那假冒的匪徒说过,氧气的储备,可以有四小时。”
“那么,事情发生多久?”
“我们无法知道,而如果我们用起重机去拉她的话,由于铜人极其沉重,她必然拖得在海底滑行,这一带的海底,不但多岩石,而且多珊瑚礁,可能拦住了铜人,而起重机只要一段电线拉断,那么……秀珍便再也上不来了!”云四风讲到这里,几乎哭了出来。
“那怎么办呢?”
“我正在检查,我希望可以在一小时之内,修好电源,那么,我们立即可以和秀珍取得联络,秀珍也可以上来了。”
“能够修得好么?”
木兰花望着那么复杂的线路,以及如此众多的衔接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能不表示怀疑,她又道:“不能将电线接在船上的发电机之上么?”
“不能,伏特不同。”云四风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相信我,秀珍被困在海底,比我自己被困在海底更难过!”
木兰花在甲板上来回地走着,连高翔劝她先换衣服,都被她拒绝了,五分钟之后,她断然道:“不行,我亲自来操纵起重机,将她拖到拖不动的地方为止。”
“不能!”云四风也断然反对,“等到她被岩缝或珊瑚礁夹住之际,就算电源接通了之后,她也不能脱离险境的了!”
云四风竟然会以那样坚决的口吻,反对木兰花的办法,木兰花也颇感到意外,高翔叹了一口气,道:“兰花,我们应该相信四风。”
木兰花也知道,应该相信云四风的,因为云四风这时的神情,是如此之紧张,他全身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放在那副机器之上了。
木兰花也记得,云一风曾经说过,云四风是各种机器方面的天才,那么,这一次,他不是能够修好那控制台呢?这实在太重要了!
因为,这关系着穆秀珍的生死!
在知道了穆秀珍的氧气储备,只有四小时之后,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在踱来踱去之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了。云四风已将控制台的所有遮扳,一起拆了开来,但似乎仍然没有什么进展。这时,不但云四风满头大汗,连木兰花和高翔,也已满额是汗了!
木兰花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海风吹乾,根本不必换衣服了,她已等了一个多小时,她觉得心急了。
她咳嗽了一声,道:“云先生——”
她才叫了一声,突然听得“拍”地一声,爆出了一串火花来,接着,只见“拍拍拍”几声,好几串火花,一起爆了出来。
一直蹲在地上的云四风,这时突然站了起来,而他的脸色,也更深沉了,只见他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簌簌地跳动着。
他按下了一个掣,然后,拿起了一个传音器,用极其干涩的声音叫道:“秀珍,秀珍,你可听到我的声音么?快回答!”
他的话才讲完,使听得穆秀珍的声音,传了上来,道:“喂,你在捣什么鬼?为什么我叫了那么久,一点回音也没有?”
一听到了秀珍的声音,云四风的整个人,突然软了下来,他“咕咚”一声,跌倒在地,身子不住地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实在是因为过去的近两小时的时间中,心情太紧张了,而因为要救秀珍,是以他一直支撑着,但等到他一知道自己已修好了电源之时,他反而软倒了。
高翔连忙走过去将他扶住。
而木兰花则将传音器自他的手中接了过来,道:“秀珍,你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么?你快上来,你觉得还好么?你可以行动么?”
“可以的,我有四小时氧气的储备,只不过过了两小时多,我的人造腮,现在已可以活动了,我很快就会到船附近的。”
木兰花看着控制台上的深度表,穆秀珍是在渐渐地上升,从六百尺到五百尺,四百尺,三百尺,终于到了两百五十尺。
而起重机的钢钩,也已被放下海去,穆秀珍的声音又传了上来,道:“行了,我已将潜水铜人挂在钩子上了,开始罢!”
起重机开始轧轧地响了起来。
在轧轧声中,云四风挣扎着望着海面,不久,一个庞大的潜水铜人,已经吊出了水面,到了甲板之上,好几个人立时上去,将铜盖挺了开来。
穆秀珍自潜水铜人中钻了出来。
她钻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在铜人身外的袋中,将那个皮带扣子,取了出来,然后,她摔了摔头发,道:“兰花姐,我看到飞机了!”
她像是不知道在船上,人家曾为她担了多大的心事一样。木兰花道:“你看到飞机了?那是不可能的,飞机已被炸毁了。”
“是的,我看到了机尾,冯德呢?这家伙在哪里?”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他是假冒的,他和他的助手,已经飞走了,水上飞机还是我供给他的,而且……而且……他还……”
“还什么?”穆秀珍扬着眉问。
“而且他也已找到了那个金属筒,带走了。”
穆秀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怔住了。
甲板上一时静了下来,没有人出声。
因为这消息实在太坏了,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了!
在船舱中,木兰花,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高翔将那张摺皱了的纸,故在桌上,给木兰花看。
木兰花苦笑着。
信是冒牌冯德留下来的。
在那看来张牙舞爪也似的笔迹中,可以看出那个冒牌冯德在写这封信时的得意心情,信是这样的:东方三侠,你们失败了,我们已得到了你们想找的东西,然后,搭着由你们供给的水上飞机走了,再见——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的话。
几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那个国际警方派来的人员已走了,是去部署追缉凶手的工作的。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他的脸色,一样会如此难看的。
正如那封信上所说,他们失败了!
而且,木兰花等人都看到,飞机是向南飞出的,那是太平洋,太平洋上当然有船艇在等着他们,想要追寻他们,那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事!
穆秀珍一把将那封信抢了过来,三下两下,撕成了粉碎,用力向前,抛了出去。
云四风望着她,想说什么,但却终于未曾讲出声来。
穆秀珍的心情比谁都坏,那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如果云四风这时开口的话,那是一定会碰钉子的,是以他想了一想,终于未曾出声。
穆秀珍恨恨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舱口。
木兰花望着她的背影,道:“秀珍,我们受了这些挫折,虽道就不再继续进行打捞工作了么?秀珍,我们还要打捞飞禨残骸的。”
“那有什么意义?主要的东西都给人家弄走了,我们还打捞些什么?”穆秀珍转过身来,一扬手,将那皮带扣子,抛向桌子上。
当那皮带扣子“拍”地一声,落在桌子之际,木兰花等三个人,都不禁一呆,木兰花道:“这是什么?秀珍,我讲的话你——”
穆秀珍一挥手,道:“我不干了,这扣子是我在海底捞回来,上面有字,查一查搭客名单,那是什么人的东西,除了飞机尾以及一些金属碎片之外,这大概是比较完整的一伴东西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甲板去。
木兰花站了起来,看她的脸色,像是想去责备穆秀珍,但是高翔连忙一伸手,拉住了木兰花,道:“她的情绪很不稳定,由得她去吧。”
木兰花却坚决地道:“不行,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悲痛,但是她遭到了不幸,并不等于有了特权,可以想怎样便怎样!”
她讲到这里,大声叫道:“秀珍!”
穆秀珍在甲板上,老大不愿意地答应了一声。
木兰花沉声道:“要担任打捞工作组组长一职,也是你自己要求的,你既然想为超文做些事情,如何可以半途而废?”
穆秀珍道:“我想找到那炼制石油的秘方,可是这东西已落入敌人的手中了,我再工作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不干了。”
木兰花一字一顿,道:“如果那个放置秘方的金属管,真已落入敌人的手中,那么我们积极的想法便是将它夺回来。”
穆秀珍仍然是背对着大家站着,一声不出。
木兰花又道:“而且,单凭那一封信,又怎可以肯定我们要找的那个金属筒,真的已落到了敌人的手中?又怎知道这不是敌人故意如此说的呢?”
本来,不但是穆秀珍情绪沮丧,连云四风和高翔两人,也是一点劲也提不起来的。可是一听得木兰花这样讲法,两人陡地精神一振。
他们异口同声道:“是啊,怎知不是他们故意这样讲,为叫我们放弃打捞工作,而让他们捡一个现成便宜,慢慢寻找呢?”
穆秀珍已转过了身来,道:“有这可能么?”
“有的,我们不妨照常工作。”木兰花道:“如果那种秘密的炼油方法,真的已到了敌人的手中,我们三人一定可以知道的。”
她讲到这里,才苦笑了一下,道:“所以,如果我们坚持下去,不要灰心的话,我们的失败可能是暂时的,但如果我们自己灰心了——”
她的话没有能讲完,因为穆秀珍已然叫道:“兰花姐!”
木兰花住了口,穆秀珍已叫道:“我改变主意了。”
“那很好,”木兰花像是早在意料中,她只是淡然地答应了一下,“那么,我们的一切工作,仍然照旧订的计划进行,深水潜艇什么时候可以运来呢?”
穆秀珍取出了一本记事本,查阅着,道:“后天。”
※※※
两天后,深水潜艇运到了。
驾驶着这种特殊设计的深水潜艇,他们可以毫无困难地潜到那个海沟的最深部份,每次在一千二百尺的深海,作业四小时,
经过四天的努力,他们不但钩起了那飞机的尾部,而且还检起了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两百多片,那全是机身的残骸。
可以肯定,爆炸是极其猛烈的,而在爆炸一发生的时候,便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气浪,令得飞机突然地向下,沉落海中。
专家研究的结论是,机尾就是在那时候断裂了下来的。而找到的金属碎片,经过专家逐片逐片的研究,也证明全是机尾部份的。
那也就是说,整个飞机,除了因震动而断落的机尾部份之外,其余的部份,连同它的一百多名乘客,全都被猛烈的爆炸,变得无可寻找了!
当然,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是应孩有一个金属圆管是完整的,那金属圆管因为是特种金属铸成的,是以绝不应被炸毁。
但是他们却没有找到那金属管。
那金属管是应该在海沟中的,因为所有的碎片都被暗流带了那个海沟之中了。可是,他们却找不到它,那说明了什么呢?
那说明,这份绝对秘密,有着难以估计的经济价值,的确是在木兰花赶回来的那天,被假冒的冯德在海底找到并带走了。
而到了第七天,那是打捞工作报告拟写成功的那天,木兰花、穆秀珍和高翔三人,参加了冗长的会议,由穆秀珍在会上发出了那报告,回到了家中之后大约一小时左右,他们接到了某国代表的电话,那位代表的声音,听来极其沮丧。
电话是打给穆秀珍的,那位代表先叹了一口气:“穆小姐,我代表我们的国家,对你在十分哀痛的情绪之中,仍然能够坚持工作这一点,表示谢意。我们的国家,本来可以因为有了完整的新炼油方法,再迅速地致富的,但如今,却便宜我们的敌国了。”
穆秀珍还有点不明白道:“你是什么意思?”
“最近收到的电讯是,我们的敌对国家,已经发布了兴建极大规模的炼油厂的计划,并由世界各国财团,进行投资!”
那代表又叹了一声:“我们失败了。”
穆秀珍的心头,极其沉痛,道:“是的我们失败了!”
高翔和木兰花两人,也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失败了。他们默然对坐着,好一会,穆秀珍才拿起了电话来,想了一想,又放了下来。
“你想打电话给谁?”木兰花问。
“云四风。”穆秀珍回答,“当那假冒的冯德要和我一起潜水时,他曾经竭力阻止,而我却将他骂走了。如果我有听他的话,唉!那就好了。”
“秀珍,”高翔立即道:“这几句话,你应该当着云四风的面说,而不应该对我们说的,你可知道云四风的心被你伤害得有多深?”
穆秀珍默然不语,好半晌,才道:“那不是我的过错。”
木兰花道:“好了,这一切全都过去了,任何后悔,全是无补于事的。我们该想一个新的计划,首先,我们要忘记以往的一切!”
她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是直视着穆秀珍的。
她的意思当然是要穆秀珍忘记悲痛,重新振作起来,穆秀珍低着头,好一会,她才长叹了一声,道:“我倒想保留一点小小的纪念品。”
“是什么?可是飞机的碎片么?”高翔问。
“不是,是这个皮带扣子。”穆秀珍将那皮带扣子从衣袋中取了出来,金光闪闪。
这皮带扣子,他们绝不是第一次看到的了,当穆秀珍第一次取出来的时候,便曾提议,去查对一下旅客的名单,以便将这扣子可以归还遇难者的遗属的。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他们实在太忙了,将这个无足轻重的皮带扣子忘记了,直到这时,穆秀珍才又将之取了出来。
这时,在事情已经过去,几乎失败已成了定局之际,看到了那皮带扣子,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心中都是一动,他们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来,去取那皮带扣子的。
但高翔看到了木兰花也伸出了手去,就缩回了手来,而木兰花取到了那扣子之后,将它放在咖啡台上,用心地注视着。
那扣子上镶着ITB三个英文字母,每一个字母之后还都有一个圆点,表示那是一个字的缩写。
高翔立即说道:“这个扣子是属于一个中国人的。”
木兰花点头道:“属于中国人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中国人的姓名,大多数都是由三个字组成的,但是外国人也不是没有。”
高翔又道:“这三个字母,最后的一个是“B”字,如果他是中国人,他可能姓柏,姓白,姓贝,姓皮,飞机搭客名单中有没有这个人,那应该是很容易寻找的。”
高翔一面说,一面已打电话给调查委员会,请他们派人送一份搭客的名单来。木兰花没有阻止高翔打电话,但是她却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从她那样用心地注视着那个皮带扣子这一点看来,她的心中,显然有另一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又可能是十分不成熟的。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她缓缓地道:“你们可还记得,刚才在会议上,好几国的专家,都一致认为爆炸的威力是极其强烈的,在爆炸前的一刹那间,产生高温,足可以将一切烧化,这便是为什么飞机中的一切,全部无从寻找的原因。”
穆秀珍转过头去,没有出声。
她当然无法对这件事表示意见,因为她的未婚夫也是在爆炸的高温之中,被烧得什么也不剩的,她一想起来,心中就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刺痛。
高翔吸了一口气,道:“是的。”
“那么,这金扣子能以完整地保留下来,你们不觉得很特殊么?”木兰花又将那扣子拿了起来,在手中轻轻地把玩着。
“这可能是意外,在任何情形下,都会有意外的。”
木兰花不再出声,她背向后靠去,闭上了眼晴,看来她像是在休息。这几天来,他们实在是太疲乏了。本来,她们是绝不怕工作过度的,但这次的情形却不同,因为他们还要在心理上负担失败的痛苦,所以格外容易使人沮丧和提不起精神来。
高翔望着木兰花,他自然无法知道木兰花在想些什么。
过了足足十分钟,门铃响了,穆秀珍向花园走去开门,高翔向外面一望,道:“是调查委员会的人送搭客名单来了。”
木兰花仍闭着眼,但是她却道:“如果我的料想不错,在名单中,将不会有贝先生,白先生,柏先生,或是皮先生。”
高翔呆了一呆,不知道木兰花这样讲是什么的意思。
而这时,穆秀珍也已走了回来,将一只文件夹放在咖啡台上,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高翔打开了文件夹,将搭客名单仔细地看了一遍。
一百多名搭客之中,没有一个的名字,是可以缩写为“I.T.B”的。高翔还怕自己看漏了,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他才阖上了文件夹,道:“你猜想的是什么,兰花?在搭客的名单上,的确如你所料是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的。”
这时,连穆秀珍也瞪大了眼睛。
木兰花坐直了身子,道:“我想到的事情有两点,第一,飞机上什么东西都损坏了,能单独保持了这只皮带扣子,这就使人疑惑。”
高翔道:“这……可能是意外?”
“有可能是意外,但也有可能不是,这个皮带扣子,根本上是特种金属所铸成的。”木兰花扬了扬眉,道:“你们不觉得它特别沉重么?”
“可是,”高翔和穆秀珍两人都大惑不解。“可是某国的代表,却已说得明明白白,那秘密文件是放在一个金属筒之中的。”
木兰花使劲地摇了摇头,这是她要将脑中混乱的思想抛开时的一个习惯动作,然后她道:“我如今还不能肯定这扣子是不是和石油炼制新法有关,但我却可以肯定,这扣子一定和另一桩十分秘密的事情有关,而且,扣子中一定有着高度的秘密。”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又要开口。
但木兰花一扬手,不让他们讲话。
而她自己则继续道:“而且,我还可以知道,携这皮带扣子的人,他是意料到自己随时随地有生命危险的。但他又知道,不论他遭到了什么的危险,就算他死了,那皮带扣子一定可以保存下来的,所以他才在扣子上,刻了“I.T.B”这三个字母。”
“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高翔和秀珍齐声问着。
木兰花却仍然不直接回答,但是她却好像因为两人的一问,而心中突然一亮,又想起了什么的发现一样,兴奋地站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之后,来回踱几步,道:“我又有新发现了,这个人自知生命危险,自知他的生命,是受到“KID”暗杀会的威胁,“KID”这个名称,引起了他的灵感,所以他才会在扣子上刻下了“I.T.B”三个字母来提醒人的。”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正待再向木兰花询问的时候,门铃却又响了起来。他们一齐转头望去,可以看到,站在铁门外的正是云四风,云四风的手中,还捧着一束黄色的郁金香。
穆秀珍叹了一口气,高翔奔了出去,又迅速地和云四风一起走了进来。云四风默默无言,将那束花递给了穆秀珍。
穆秀珍也默默无言地接过了花。
木兰花则将那只扣子,交到了云四风的手中,道:“我们正在研究这扣子,你看,这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的东西,它值得研究么?”
云四风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只皮带扣子,但却是第一次对它加以注意,他看了一会,从袋中取出了一柄附有多种用途的小刀来,拉出了其中一柄镶有钻石头的小刻刀,在扣子上用力划着,同时,注视着刀身上一个正在移动的指针。
然后,他抬起头来,道:“这金属的硬度是十一,比不锈钢更硬,这是一种特殊合成的金属,兰花小姐,你说这扣子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可能。”木兰花回答着。
“兰花,你说,这“I.T.B”三个字母,究竟是什么意思,刻上这三个字母的人,和KID又有什么关系?”高翔一连串地问。
木兰花沉缓地道:“我们都知道,KID,就是KILLINDARK,是在黑暗中进行杀害的意思。一个人,在他的生命受到KID的威胁之际,他自然也会想到用相同的办法,来表示他要提醒人家的语句的,所以我看——”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我想,这I.T.B三个字,也是三个字的第一个字母,那应该是:INTHISBUCKLE三个字。”
高翔将这三个英文字念了一遍,失声道:“在这扣子之中!”
“是的,”木兰花立即接了上去,“这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告诉人,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在这个皮带扣子中的!”
高翔,穆秀珍和云四风三人全不出声。
因为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这只皮带扣子,他们全都见过,全都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日用品,根本未曾加以注意,但如今,仔细地研究下来,竟有了这样惊人的发现!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又道:“这个人自己知道生命是十分危险的,但是他却还料想不到他会死得这样……彻底。他或者以为自己会被枪杀,而入家杀他的目的,是要抢夺他所带的某种东西,但是事实上,他却将他带的东西,放入了皮带扣子之中,而在扣子刻上了那样的三个字母。我们不妨想想,他的尸体如果到了他自己人的手中,那么,他的自己人,自然可以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也就是说,他人虽死了,但是任务却完成了!”
木兰花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一停。
云四风吃惊地道:“你,你是在说,那炼制石油的秘密新方法,就在这个扣子之中!”
木兰花点头道:“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高翔叫道:“兰花!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那个国家的敌对方面已获得了新炼法,并且已在公开地邀请财团投资了!”
木兰花摊了摊手,道:“看来的确是不可能的,但是分析下来,却又的确是那样,高翔,你试试攻击我分析的论点看。”
高翔呆了一呆,要攻击木兰花的论点是很困难的,
困为木兰花的分析,是那样地有条理,那样地具有说服力,高翔摇了摇头,道:“那我们就设法在这扣子中找寻一下好了。”
事实上,不必高翔锐,云四风便已经用他随身携带的精密工具在检查那扣子了,他用一根极细的金属丝,在扣子上慢慢地移动着。
三分钟之后,他欢呼道:“有隙缝!”
他改用一柄极薄的小刀,慢慢地插进了隙缝之中。
又过了三分钟,随着他的另一下欢呼声,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轻微的“拍”地一声,皮带扣子上一个小小的盖子,被打了开来。
在那盖子被打了开来之后,里面是一个十分小的凹槽,在那小小的凹槽之中,放着一卷小得几乎不能用手指拿起来的软片!
“微缩底片!”他们一齐叫了起来。
云四风小心地将扣子放在台上,然后用两柄小钳子,将那卷软片,钳了出来,并将之展开,高翔已拉过了桌灯,用放大镜对准了它。
他们都可以看到,那软片上全是复杂的公式,连云四风看了,也莫名其妙,但是在软片上,却也有一行文字,那是:“压缩炼制法”五个字。
一看到了这“压缩炼制法”五个字,他们四人全都呆住了,他们在那一刹间,心中的惊喜,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
而他们四人的心中,根据眼前的事实,和木兰花的分析的,他们对于整个事件,也已有了一个轮廓。某国的代表曾说过,携带那秘密文件的人,是将文件放在一个特制的金属筒之中的。但一定是这个人想到他的生命随时有危险,而这份文件,又对他的国家有着太重要的意义,是以他将文件的真正缩影,藏入了金扣子之中,当然,那金属筒中,也不是空无一物的,在那金属筒中,可能也有一份文件。但是,在金属筒中的文件,必然是不完全的,绝不能根据它而炼制出石油出来。而得到了金属筒的人,显然还未曾知道这一点。
这就是为什么某方的敌对国家,正兴高采烈,大张旗鼓地要国际财团投资,要开设大规模的炼油厂,要公开发布新闻了。
云四风放开了钳子,又将那一小卷软片放进了凹槽中,按上了盖子,将皮带扣子放到穆秀珍的手上,道:“秀珍,这是你找到的。”
高翔忙道:“我们快和那代表联络。”
穆秀珍接着那扣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口,望着窗外,云四风道:“秀珍,你可以向这个国冢,要求最荣誉的勋章!”
穆秀珍摇头:“我不要勋章,我只想他们将这个新炼制石油的方法,定名为“超文炼制法”,来纪念马超文的罹难。”
云四风道:“我想他们一定肯的。”
高翔已接通了电话,那位代表已准备飞回本国去了,高翔并没有在电话中说明什么,只是吩咐他快来,快到木兰花的家中来。
那位代表在迟疑了一下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半小时之后,那位代表到了,他脸上那种沮丧的神倩,和别人脸上兴奋的神色,显得很不相配,可是等到木兰花将自己的发现讲给他听,云四风将那卷软片,又展开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位至少在五十开外的,已然半秃的代表,那个国家的一个部长级的官员,却像是十五岁的孩子一样地跳了起来!
他不断地跳着叫着。
然后,他深深地向四人每人鞠了一躬,道:“四位,我代表我们的国家,请你们四位去游历,去接受我们国家的感激。”
木兰花淡然笑道:“我们不去了,但是我想,这扣子应该有人护送前去,而且,秀珍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让她一个人去吧。”
云四风听得木兰花这样讲法,连忙扭怩地道:“秀珍一个人去……不得好吧,我反正是可以放下工作的,秀珍,我陪你去可好?”
穆秀珍还未曾出声,那位代表已大声叫了起来道:“好好!好!太好了,你们两位前去,那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穆秀珍仍然没有说什么,她抬起头,向云四风望了一眼,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拒绝,云四风也高兴得大叫了起来!
※※※
石油炼制新法已然物归原主,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木兰花等四人,那位代表,以及那个国家的一个秘密工作委员会。
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好,那个国家的敌对方面一直不知道,还在兴高采烈地进行建厂工作,由于国际上大财团的支持,半年工夫,就建成了。
但是等到厂已建成之后,他们才发觉自己出了重价,要“KID”暗杀会杀了人,又派人假冒了冯德取到手的文件,是完全没有用的。
在那个敌对国家中,这件事引起了一场政治大风暴,使得那个国家的内阁,引咎总辞职,成为腾笑国际的一件大笑话,损失极巨!
而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早已带了真正的文件到达了目的地,建厂工作的在秘密情形下进行,正当那个敌对国家因为政治,经济上的双重损失而弄得焦头烂额之际,那国家突然向世界宣布:“超文炼制法”已投入生产,每日可以产出大量高级汽油,供应全世界。
在规模庞大的开幕典礼上,世界各国的记者云集,记者们都看到,那个国家元首,总理,都将一双年轻的中国男女,当作上宾。
而且,也人人都问及为什么这种新的炼制法,要称为“超文炼制法”,但是每一个问及这个问题的人,都得不到回答。
穆秀珍在那时候,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她看到全自动化操纵的机器,在她按下了一个钮掣之后,便开始操作时,她的眼中不禁落下了两滴泪来。
而在她身旁的云四风,立即用手帕替她擦去了眼泪。
从他们找到那份藏在扣子中的文件到这种新法投入生产,前后是七个月。
这七个月,他们当然不是风平浪静地过去的,在这七个月中,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也不是一直住在那个国家之中的。
他们在这七个月中,致力于和“KID”暗杀会中的人周旋,因为穆秀珍知道,杀死全机一百余名搭客的,正是这个暗杀组织。
但这已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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